正文 景昔--第九十七章 告孕

入府时已是夜幕,赵弦宁不敢停歇,抱着她一路风风火火往小院行去,景昔却执意要先用了饭再歇息,毕竟门口的苗婶与娄姨已守了多时,赵弦宁拗不过,只得将她放下。

苗凤枝急忙上前布菜,虽她已极力克制,但手脚仍是不听使唤地轻颤。

她在官胄富贾之中做了多年下人,深谙其中腌臜,窥探主子的隐私,无疑是给自己惹祸,且她清晨还目睹了那档子事儿,虽这眼前的女子兴许能饶她一命,但那白发男人……

她又瞟了他一眼,却被他冷然双眸骇得惊了一息,手中汤勺兀自掉落在地,摔作两瓣。

“我来吧。”景昔弯腰,便要去捡地上碎渣,却被身旁男人先一步捡了起来。

“会扎到。”赵弦宁将碎勺放在桌上,盛了碗汤粥递给她。

半晌,苗凤枝才反应过来,却是慌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娄姨伸手,暗自握住她麻裙边搅着的双手,示意她安心。

景昔也觉气氛不对,微微一笑招呼道:“别站着,过来坐,正巧我也有事与你们说。”

一听“有事”,苗凤枝更是坐立不安,但她要强了一辈子,如何都开不了口说这软语,更不会见风使舵攀枝头。

景昔笑了一笑,斟了两杯茶水递过去:“监刑司府琐事繁多,平日多亏两位婶婶打理,景昔在此,还要敬上两位婶婶一杯。”

此话一出,赵弦宁恍了半刻,随即又勾了唇角,她生于皇宫,此般人情世故做的游刃有余。

苗凤枝一愣,却是久久不敢去碰茶盏,还是娄氏淡然,应声端了茶盏,浅尔一笑。

景昔弯了眉眼,她自是知晓苗凤枝心中所忧,那般小事,她从未放在心上:“两位婶婶的月禄以往是一两三钱,今后,便涨为二两,这是此月的俸禄,还望两位婶婶收好。”

景昔摸出荷包里银两放在桌上,却将剩下的银两,连同荷包一同递给苗凤枝:“听闻婶婶的长子下月便要成婚,这些,便当作喜礼。”

闻言,苗凤枝不可置信望着她,直到沉甸甸荷包放进手中,方才回过神来,却是鼻中一酸,揣着荷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老奴……老奴……”

她说不出那句“愧对”,因为前一刻,她还在酝酿鱼死网破之法。

景昔扶起她坐下,端了碗筷招呼两人:“快吃吧,凉了可就没味道。”

苗凤枝用力一点头,端过碗筷大大咧咧笑了笑:“大人往后想吃什么只管与我说,快尝尝那道虾子蓉,我做的。”

说着,她唆了唆手中竹筷便要去夹盘中虾子,却被赵弦宁挡下:“不用。”

她看那白发男人拿过公筷从容不迫夹了块虾子放进她家大人碗里,倏然一阵面红耳赤,她怎得一放肆便忘了礼节,居然拿自己唆过的筷子去给人夹菜。

且她在这男人面前,如何也轮不到她去伺候大人,这男人冷是冷,但对那女子却是极好,哪像她家老汉,叫得亲热温柔,一口一句“好阿枝”,却是哄着她伺候他。

“不错,虾肉紧实。”景昔尝了虾,便又夹过面前盘中赤条条白果来,“这是何菜?”

“山药。”娄姨接过话语,望着她淡然一笑。

景昔夹着山药望了望:“这红的又是何物?”

“淋的山楂酱,大人尝尝。”娄姨应声。

景昔心觉有趣,将一张口,却觉胃中一阵翻涌,忙捂过嘴角趴在栏边吐了起来。

赵弦宁急忙起身,抚着后背为她顺气:“找个郎医看看吧。”

“依我看大人这是……”苗凤枝走来,话至一半却又顿住。

赵弦宁沉了脸:“是何?”

苗凤枝一阵支支吾吾,拿眼神瞟了他数次,原以为这行过人事的男人能通窍,却不知竟是个事雏,奈何还有娄氏在旁,她也不好点明。

“无事,倒杯水去吧。”景昔微微起身,苗凤枝眼疾手快搀着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

一顿饭作罢时已是月色渐浓,娄氏收拾了碗筷便悄然退下,景昔望了眼欲言又止苗凤枝,朝一旁男人笑声:“到院子里等我。”

赵弦宁微微点头,转身出了堂门。

“可还有事?”景昔缓缓坐下。

苗凤枝怯懦了一阵,坐下身来望着她皱了眉头:“大人这是有了身孕。”

她生过三子,还曾做过稳婆,有没有身子她一眼便能瞧得出,她本不愿多管闲事,但适才承了恩情,便不得不说。

景昔怔住,面容白了一瞬,又微微笑然:“是喜事。”

苗凤枝缓了神色,欣喜笑眉:“得空还是去瞧瞧郎医,开些安胎药来,既是有了身子便不能再食寒物,大人多加当心才是。”

她又喋喋不休交代了一通,方才起身告安离去。

昏黄灯火下,景昔呆坐了良久,夜色微凉,天边皎月却亮得出奇,自来徐州,她已鲜少见过这般月色。

小院同样被照得明亮,石凳上男人听闻脚步声传来,凝了白眉豁然起身:“早些睡吧。”

说完,又觉得突兀,更是羞涩,要她早些歇榻,这话,听起来好似他很“急切”。

而后,便又补了一句:“你身子不适,我帮你抹一下。”

这话听着也不大对味儿,赵弦宁红了耳根,索性闭口不言。

景昔恍惚上前,却是突然伸手抱过他,埋进他怀里默了神色。

“怎么了?”赵弦宁皱眉,抱过她抚了抚脊背,“那女人与你说了何话?”

“睡吧。”景昔缓缓起身,步履虚浮行至房内,却是拿了件官服出来。

“去何处?”赵弦宁不安问声。

景昔抖了抖长服:“给他送去。”

赵弦宁暗了神色,他自是知她口中那人是谁,随即上前接过她手中官服:“我去。”

说罢,不等她应声,已飞身跃出墙外。

他记得狱卫歇房应在西侧,赶到时,拿剑敲了敲房门,出来的,却是赤着精堂,哈欠连天的萧川。

“谁啊?拍坏了当心罚你银子。”萧川也是一愣,他是如何都没想到,夜半三更来拍门的,居然是这白发男人,站在门外,冷着双眸也不说话,活脱脱似个“孤魂野鬼”。

“可是有事?”比起那糙人杨奎,他还是知些礼节。

赵弦宁挑着剑鞘上官服,冷然杵了过去:“他的,拿走。”

这一脸嫌弃模样看得萧川跟着一愣:“他的?谁的?”

待他反应过来时,那男人已将官服扔在地上,临走时,还不忘嗤了他一声。

萧川捡起地上官服抖了抖,关门时,不忘冲那背影翻了翻眼,回身上了炕,将手中官服扔在睡得鼾声如雷男人身上,又拿脚踢了踢他:“你官服怎么会在他手里?”

杨奎嘟哝了一声,又朝床里挪了挪身子。

萧川嗤声,合了被子躺下:“看被你弟气的,喝了不下七两吧,要我说那小子就是欠揍,打他一顿,保准往后不敢造次。”

赵弦宁脚步飞速,落至凉亭时又顿了脚步,他记得,苗凤枝便歇在穿过湖亭的后院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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