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骤然一寂,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扶行渊闲适的表情变了变,向前走进一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你想成婚?”
平淡的嗓音,却让人倍感压抑和紧张。
扶襄不自觉喉咙一颤,站起身离他几步远,强自镇定反将一军,“不是皇叔先提起的吗?”
突兀的,扶行渊笑了一声,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期间扶襄克制住后退的欲望,一直面无表情注视着他。
“倒埋怨上皇叔了,不过,”扶行渊一只手按在他的后颈上,低下头贴着他的耳廓低语,“你最好永远不要有这种成婚的想法!”
顿了顿, 他的语气越发轻柔,“不然,皇叔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扶襄只觉身体窜起一阵阵凉意,耳边灼热的气息更像刺骨的寒风,叫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蓦地,他的下颌被强硬地抬起,扶行渊眸色黑沉,凝视着他声音狠戾,“再叫本王知道谁碰了你,本王便把他们的爪子给剁了!!”
扶襄冷漠地回视他,片刻后呛声,“这话皇叔应该对你后院的女人说,而不是在朕这里逞威风。”
说完,他用力掰开他的手,胸口急剧起伏着,在王府积攒下的怒火,到现在已濒临爆发,他直接抄起书案上的笔架砸在他身上,“朕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
哐啷一声,笔架从摄政王胸口直直坠在地砖上。
扶行渊彻底沉下了脸,似乎还紧紧地咬了一下牙根,他表情阴霾,久久没有开口。
两人僵持着,目光碰撞,针锋相对。
“来人!”扶襄陡然喊一声。
“奴才在!”内侍弯着腰战兢兢走进殿。
“请摄政王回府!”扶襄抬起下颌,漠声命令。
内侍闻言脸色大变,犹疑好一会,最终还是走到扶行渊身旁,弯下腰深深行一礼,却闭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被当面赶出去,这还真是头一遭。扶行渊气极反笑,阴沉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终是一拂袖大踏步离开了。
直到人彻底消失在门外,扶襄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里赫然几道鲜红的血痕。
坐在宝座内,他抽出帕子一点点擦掉渗出的血迹,整个过程一直垂着眼神色淡淡的,有种波澜不惊的冷漠感。
“陛下!”
是回宫复命的元忠。
扶襄一下握紧手中的帕子,看着下方的人,眼中带了点光彩,“顾允白今日可在府上?”
“回陛下,”元忠有些不忍开口,却更不敢有丝毫隐瞒,“奴才到南阳侯府说明来意,老侯爷便请下人去后院请顾小侯爷,谁知顾小侯爷先一步从后门出府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放轻了。
而扶襄瞬间一颗心沉到谷底,神色怔怔地,眼底流露出了颓然之色。
他早已听到前院的动静,是不想见面才避开的吧?!
柔软的帕子被狠狠攥在手心,他当然可以大张声势直接摆驾南阳侯府,但只会徒惹他的厌烦吧?
扶襄无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抿着唇眼眸半阖,为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陷入了沉思。
——
如此又过几日,南阳侯府上的赏赐就没有断过,不过远没有前两次那般引人注目。一个个华丽精致的红木盒子内,皆是皇帝陛下精心挑选,特意送给顾小侯爷的礼物。
收礼的人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过。他的不以为意,却恰恰是旁人不敢想的奢求。
是以,顾小侯爷早已无形中拉了许多仇恨,只他本人照旧我行我素,没有半点回应,就好像在恃宠而骄,更让人酸得牙都咬紧了。
这日,阳光出奇的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在这寒冬中难得感到几许惬意。
扶襄和晏子默一同坐在马车内,两人微服去城外查看灾民的情况,见安排的官员处理得当才转回城。
“此次灾情为何不见地方官来报?”作为国君,扶襄最见不得的便是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因此问得极为严肃。
“想来是一开始并不当回事,孰料倒酿成灾祸。”晏子默坐在矮榻上,转念道,“不过,天灾最是难以预料,赈灾的官员已经马不停蹄赶去了,陛下且放宽心。”
“赈灾的物料呢?”
“也在送往的路上,可能要落后两天。”
晏子默始终面容沉静,接着把后续解决办法一一道来,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安心感。
马车在缓缓行进,扶襄听着他的话时不时点头,也是一脸沉思。
走到长街中心,周遭明显热闹起来,满满的烟火气息。
晏子默倒上两杯茶水,扶襄端起来刚递到唇边,隔着轿帘忽然听到外面的笑闹声,夹杂着一个名字,顾允白。
他猛地放下瓷杯,茶水甚至溅出了几滴,然后侧过身子掀开轿帘往外看。
三三两两结伴远行的身影,正中的人墨发高束,浅金色的衣袍,身姿颀长挺拔,在明媚的光线下,晃得人眼前一亮。
“停车!”扶襄不禁一喜,弯着腰便要下去。
“小心点!”晏子默轻轻按住他,语气有些低沉。
等到马车停稳,晏子默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半张面孔隐没在黑暗中,神色晦暗不清。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依然平和,“慢点,臣就在这里等你,再派两名侍卫跟着,放心,他们不会上前打扰的。”
扶襄点点头,握着他的手直接跳到地上,然后头也不回跟上前面渐远的身影。
阳光直直照射下来,有些刺眼。晏子默握了握空荡荡的掌心,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双瞳中的怅然和落寞。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扶襄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进了一条暗巷,到巷口时他略作思索也走了进去。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丝毫不敢大意,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也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刚开始还能看到人影,谁料转过一个拐角,一行人竟好像凭空消失一般,霎时间巷子里安静极了。
扶襄疑惑地四下观察,又抬起头向上看去,灰扑扑的高墙上一扇扇窗户或者大开或者紧闭,想来都是在此居住的百姓。
他沉默地站在巷子里好一会,然后慢慢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闪出来,出其不意按着他的肩膀,直接抵在了墙壁上。
“玩够了吗?”顾允白收回垫在他脑后的手,一只手依旧抓着他的肩膀,垂着眼,语气冷冷的。
扶襄没感觉到疼,只是望着面前的人一阵恍惚。他悄悄摆手示意暗处的侍卫无事,然后才慢慢开口,“朕没有同你玩闹。”
顾允白闻言冷嗤一声,一手松开他的肩膀,改为撑在后方的墙壁上。他低头凑近他,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我的陛下,先前隐瞒身份,不是你玩乐的方式吗?”
“不是,”扶襄心中一紧,看着他冷漠的双眸涩声重复,“不是玩乐。”
“不是吗?”顾允白笑着反问,忽然在他唇上碰了碰,一触即分,随后的一句话,字字锥心,“陛下恕罪,恕臣先前只是贪一时之乐,从来没有认真过。”
听完他的话,扶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他握紧双手,只觉嗓子堵得厉害,身上弥漫起一阵阵凉意。
顾允白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紧紧攥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毕露。他微微撇过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几乎是咬着牙说,“陛下,别把臣当成您心血来潮看上的女人,那些哗众取宠的东西还是留给需要的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