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损转移?”家入硝子摊开了什午的个人病历。
“嗯,”伤者下巴上贴着好大一块纱布,但并不影响发言,“我把它打残之后,强行收进体内,本来想找个地方休息等悟和杰来,结果迷迷糊糊睡了会,身体就开始崩坏了。”
回忆的样子漫不经心,好像受伤的是别人。
“先是左手哦,一下子裂开,然后是肩膀,后面记不太清。总之是按着时间顺序逐一返还到我身上。”
“你考虑把身体给我研究吗?”硝子埋头用笔记录着,不忘抬头给予眼神肯定,“你真的很变态,变态的特别,特别的变态。”
“你才变态吧,对研究我的身体很有兴趣,要是意外死了是不是无偿捐给你解剖啊?”
“不错的提议,签字吗?”硝子合起手上的文件夹,“我很快就可以拟出个同意书来。”
“先不了吧......”什午挠了挠头,“我得考虑考虑。”
她从醒来之后就没见过那两个人,不会真的被自己吓跑了吧?
“被夜蛾老师叫走了哦,”硝子拿出烟盒,“表情严肃,神神秘秘的。”
“我这次没犯什么错吧,没有伤到非术师,也有好好设帐。”
“比起那个,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有时候觉得你对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候又好像很用心。”
人命对我来说从来不是要紧事,什午想。
可是彻底不去在乎的话,好像会是一件被公认的,糟糕的事。
夏油杰说,咒术师就是要去照顾弱小的非术师,用自己的强大去保护他们。
但这一切有意义吗?她每一天在做的,是一件怎样的事情呢?
于什午而言,只有和五条悟的夜晚是明亮的。
她渴求他,靠近他,亲吻他,因为寒冷的人会向火炉走去,人类因为重力的存在而停留在地球上。
称不上求生的本能,而是无法抗拒的引力。
厌恶的事情很多,烦恼的事情不少。
什午没有那么想活着,但是也并不想这么早死去。
他的体温令她温暖,让她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什午看见了坐在窗口的五条悟。
夜色的紫没有把他染上,眼睛的蓝比身后的星星还亮。
她慵懒地将下巴搭在床边问道:“你在干嘛?”
他回答得很快,“在看你。”
好吧,什午眨眨眼,“看完了吗?看完就过来睡觉。”
五条悟笑了,但并不算是愉悦。走过来的时候身姿挺拔,高的不像个二年生。
站停在自己面前,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什午往后退了退,伸手拍拍被子,“被窝没有你好冷,快点进来。”
“你梦到了什么?”高个子男生蹲下来,“告诉我。”
“嗯……你先进来。”
五条悟真的很好说话,起码什午是这么觉得的。
基本上有求必应,百依百顺,名副其实的老婆。
钻进被窝之后很快被占领了高地,什午趴上了他的身,耷拉着脑袋说:“梦见我在地铁里杀了好多人,你和杰一起把我杀了。虽然是我罪有应得,但是挺不甘心的。死之前想拉住你来着,被你超轻易地躲开了。”
什午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勾上他的指尖。
“一个人下地狱吧,我不会陪着你的。”
她的手没有停下摩挲的动作,呼吸也依然平稳,“醒来之前,你对我这么说。”
“......我不会说那种话的。”
“我知道,”什午轻声笑起来,“所以我醒啦。”
是假的,但是沉重的心情是一样的。
五条悟是最强啊,他什么都能明白。但是做不做一件事,和人本身怎么想是可以毫无关系的。
她不需要预知未来的能力就知道他身为五条家的家主,未来会多么优秀。可她想象不出来,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这种断联的纽带拉长后会牵引出无数根细丝,越理越乱,她斩不断的,他可以轻松做到。
潜意识里有些不希望他这么做,可是他会做的吧。
就像他的领域一样,无限靠近又无限远离。
在你死亡的时候,他站在最近又最远的地方看着你。
本来没有知觉的,可是在对视上的那一刻,心还是疼的。
“别死啦,”五条悟摸着她柔软的黑发说:“我没法在你身边。”
“我很强的,你不要小瞧我!”什午坐起身俯视着他,“我收了一个超级厉害的咒灵,虽然还没有驯服它,但是快了!”
她还从未分享过这个和咒灵相关的咒术,五条悟挑了挑眉,“有多强?”
“很难说,但是把我快杀个半死。”
“吸收咒灵的话不是为你所用,像杰那样?”
“不是,”什午摇摇头,“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后来发现我只是强制的把它们收了进来,它们仍然会有自己的意愿。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臣服于我,身体就会出现排异反应。”
“像之前那样的吐牙齿?”
“嗯,总之就是表达不满,所以我得把它们召出来谈判。谈好了就能完全被我使用啦。”
五条悟望着什午脖颈上虽然愈合但仍有些发红的伤口,又回忆起瘫坐在车厢里的她,“可是硝子说的战损转移?”
“我也是这次才发现,在强行收他进来时攻击出的伤都通通返还到了我自己身上。结果它恢复了个差不多,我快废了。”早知道当时下手轻一点,自己能少遭点罪。
“但如果你放它出来谈判,不就会变成一开始的样子吗?”一个是痊愈的咒灵,另一个是勉强恢复身体的咒术师。
“不是,它们会局限于我,我对它们有完全压制。就算是我死了,只要不解除它们和我的关系,它们就会永远受困于我体内。”
“好强。”
“?”什午有些不可置信地俯下身,伸手捏住五条悟的下巴,“你说什么?”
“说你厉害。”虽然被锢住了嘴,活动范围还是够一句完整表达。
“......”
五条悟握住贴着自己喉结的手腕,轻轻一带就移走了目标,在足够的牵引之下很快拥住了什午。
她好像还是没消化眼前情况的样子,于是他腾出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背。好像在给一只宠物顺毛,他凑在她耳边说:“因为觉得你一个人辛苦了,所以想要夸一夸你,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
“我没有不开心啊……”
“不是做噩梦了嘛。”
他好像在笑,但并不是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笑,第一次见这么陌生的善良,有点不真实,什午忽然很不知所措,“你今天很奇怪......”
“我想了一些事,觉得应该对你好一点,感动吗?”
“......”你的脑子真的会想事吗?
“我可是最强诶!你怎么没反应。”
“我要睡了,很困。”
“好吧。”
闭上眼的时候,什午呢喃地问道:“做了错事的话,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五条悟听见,结果他好像还真的没听见,等了许久也没有回音。什么嘛,入睡这么快是按了off的机器人吗。
不过估计会被回答肯定的啦,维护世界和平与爱,五条悟不就是最强正义的执行人吗。
想想也不是件开心事。
如果从另一个视角来看,那双蓝色的眼睛其实一直没有闭上。
他真的想了很多事,多到无从说起。和夜蛾复述的时候心不在焉,跟杰走回宿舍的时候聊了点想法,关于什午。
“心情和想法都要好好表达吧,恶劣的态度看不出来珍惜伙伴啊。”
“我哪有恶劣,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哈?你俩谁看上去都不是好好说话的人吧。哪有人快死了还说那种话?”夏油杰有些无奈道:“背她回来的路上,不是哭了吗,真难得啊,悟,你也会哭吗?”
五条悟也没想到的,当时眼睛不酸,泪水是自己掉下来的。
他做事很少考虑后果,因为是最强而从容由此无所畏惧,可是当时的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明明受的伤很严重,却要一直说话。
他很担心她的伤口被牵扯到而变得糟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不是故意不作答的,她的声音使他庆幸,没法回应,因为喉咙很酸。
五条悟忍着不说话,直到她也安静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在那一刻,他很怕她真的死掉。而如果她死掉,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她的窗台上,什么时候起跟她学会了这个?称不上坏习惯,但是很有个人风格。
会杀了她吗?其实去年暑假的时候就有了答案。只不过那时候心意不明朗,她也还只是远远地站在自己身边。
不仅仅是伙伴而已,虽然当时没有反驳,可是从他会主动亲吻她的那一刻起,就不只是普通朋友。
躺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陪伴的心情很长。
怀中的人呼吸逐渐平稳,这种真实的安宁在他独自成长的人生里实在太少。
从前的五条悟以为有最强的挚友并肩作战就足够,现在看来无垠的大海也需要可以拍打停靠的港湾。
“不会,”他说,“你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