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真的很喜欢贺玉梧。向父亲求了很久,他才答应向贺家家主提亲。那天,他早朝回来,一言不发的回了府,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独饮,眼里缀满了无尽的沧桑与忧愁。我想要问他提亲的事,还未开口,他就用那枯木般的老手抚上了我的头,说:“初儿,你长大了。”我才意识到,我与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用心的说过话了。
最初见到贺玉梧时,我还是个小女孩。娘领着我在街上逛,一队身着戎装的人马走过,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他。骑着一匹白马,不疾不徐,右手抱着头盔,嘴角含着笑意,好像是刻意要向世人展示自己的美貌。风光无比,目中却无倨傲之色,只有少年人的自信。他是当今卫国最年轻的将领,十七岁领兵远征淮夷,战胜而归,卫侯大喜,赐地封爵,对他颇为倚重。这就一下子让卫国三卿中的贺家大放光彩,威势压过了卫、宋两家。当然,那些事情当时我都不懂,只是深深的为这个男子痴迷。那年,我九岁,被人群挡的严严实实的我毫不起眼,我却恍惚感觉他微微侧头的时候,对着我一顾而笑。不论真实与否,那一笑令我沉沦,使我日后主动跳进了名为贺玉梧的泥潭。
后来,爹爹带我去参加国君的六十寿宴。那时,我已是“卫家有女初长成”,十三岁了。众人赞我乃倾城倾国之色,颇有卫夫人(此处指卫国国君之妻)当年的风范,我入于耳却不入于心,只谦逊的行了个礼,目光迫切的想要追寻到那个让我心心念念的身影。
与我交好的文姬(姬姓,谥号文)是国君的女儿。我怯怯的告诉她我隐藏多年的心思,她拍着大腿道:“好妹妹,你俩可真是郎才女貌,改日我求求父君,给你二人指腹为婚!”吓得我赶紧捂了她的嘴。
可是,贺玉梧身边,总是围着很多向他敬酒的人。谁让他是当朝贺家最风光的后辈,卫国未来之栋梁?且他来者不拒,杯酒不停。当我颤颤巍巍的向他敬酒时,他已面色潮红,隐隐有了醉意。待我报上姓名,他叫了一声“初姑娘”,施了一礼,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我见他喝的如此之迅速,便也忙不迭的仰头想要一饮而尽,不料喝的太过急切,酒顺着我的脖子流下,弄湿了胸前一片。我红了脸,赶紧用袖子擦擦缓解窘况。不料他却起身向我恕罪,要让我去他在宫中的住处换一件衣服。“国君在宫中为我辟了住处,初姑娘不嫌弃的话,还请先去舍下一避。”此举太过于大胆,夜黑风高,未出阁的女子与其他男子共处一室,于礼不合。但面对和自己心上人相处的机会,我怎能回绝?
于是,我和贺玉缓缓的于长廊上踱步。为了庆寿,远处宫人点了许多宫灯,在宫中穿行,从远处看颇似空气中飞动的流萤。夜晚清风徐徐,撩起了我的发丝,也吹散了贺玉梧身上清冽的酒气。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在背后一摇一晃,玄色的衣衫快要没入这夜色,腰间佩剑剑柄上的玉石熠熠生辉。
“什么人?”一个点着宫灯的宫人在远处喝到。贺玉梧连忙挡住我的身体,回头故意用颇含醉意的嗓音说到:“在下贺玉梧。不想坏了本人的好事就快滚。”那宫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被贺玉梧凌厉的语气震慑,以为自己撞破了他与小娘子亲热,连连鞠躬然后跑掉了。
半晌,才听他幽幽道:“没想到,初姑娘如此淡定。”我才察觉,此时自己与贺玉梧四目相对,鼻息相触。他目灼灼,因醉意未尽眼中有迷蒙之色。身上淡淡的酒气包裹着我,仿佛也要让我醉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的跳动。我的血都快要为此刻而凝了。可我还是拿出大小姐的架势,面不改色道:“我知公子只为省去麻烦,才出此计,难道公子真敢轻薄我不成?”这一言反而引得他大笑,与我拉开了距离。最后只告诉我,这种欲迎还拒的言语切莫对其他男子说,“否则,对着初姑娘珠玉一般的姿容,谁又能忍得住呢?”
回到家时,已近午夜。父亲听闻我换衣服的过程,大怒道:“给我脱下来!外面男子给的衣服也敢随便穿,还想不想要你的清白名节了!”娘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是真让贺玉梧负责又如何呢。“贺郎生的俊朗,又是功臣,还出身于贺家,初儿嫁他又有何不可呢?”我暗自窃喜。爹却怅惘不止,说我们两个婆娘什么都不懂,只会被皮相骗的团团转。
“小小年纪就与男子不清不楚……我劝你还是收敛心性,听爹娘的安排。否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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