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碎石纷飞,尘土激昂。
“嘭”又是一阵剧烈的响声,闻竹早在入洞之时便布下结界,剑宗之中,除了剑宗主之外,便只有剑宗三圣与执法长老实力超她,这结界足以阻挡大半人。
这次剑宗之行她有备而来,本不期求一次斩杀剑宗主,但剑宗主说出的话让她一时间血气上头,几乎用了十足的力和他缠斗。
她当然不会小觑一宗之主的实力。但现在心口那乱流的气梗着,不通不顺,手中之剑从未有一次乱成这般,只求力量不求巧劲,完全不同她往日作风。
“闻竹,你的剑乱了。”剑宗主点出不同,笑得愈加开怀,自从说了雨蒹葭是被他故意毁去记忆后,闻竹已明显不如开始那样镇定。血红色鞭子在剑宗主手上收缩放出轻松自如,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愉悦道:“为师再为你添一把火。”
闻竹面色极差,怒火烧尽了眼中以往的温柔,在剑宗主眼里的她如一道被燃烧盛放的绚烂烟火,越是愤怒便越是美丽。哪怕是那句“你闭嘴”也让他心头滋滋冒着响儿。
剑宗主收鞭躲开一剑,嘴角笑的毫不收敛,“好徒儿可知道傀伽术。蒹葭当年就是被此术抽了魂魄。我一早就做好打算,夺了她的记忆,只可惜她一身细嫩皮肉,来不及等到享用的时候...”
“你——枉为人师,禽兽不如!”暴涨的魔气已弥漫了整只手,白玉笛浑身发黑,只有七弦琴不断从琴匣里放出光剑抵挡剑宗主的鞭击。
冷静,闻竹,冷静.....闻竹站在七弦琴光剑覆盖的范围里,闭了闭眼。她必须冷静,剑宗主在激怒她,从一开始见到她也不惊讶,似乎料到她会来,和她打斗的时候更是弃了成名已久的剑,而是选了足以扰乱她心神的鞭子,以及山门前的幻象和没有执法队的后山......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剑宗主对她来这件事早就知晓,且有所准备。
她不相信剑宗主会怕了她,一定有什么其他缘由在内。
闻竹定了定心神,看了眼手中四溢的魔气,默默念起宁心咒和清心诀。
剑宗主发现闻竹由攻转守,哼笑了一声:“乖徒儿累了?怎么不打了?还是不知道傀伽术为何?”
闻竹忍着出剑的冲动,她怎会不知傀伽术。北神域禁术之一,此类诡术在东域诸夏频见,是一门将人抽魂制为傀儡的阴毒术法。
若雨蒹葭真的被傀伽术所制,那么蒹葭她真的还是蒹葭吗?
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十多年前的夜晚,血腥气从喉咙口汹涌而来,心中更是翻江倒海,闻竹根本不想去相信剑宗主说的话,傀伽术条件极为苛刻,需在无情无感的幼年体身上进行,而且需要魔气做引。北神域宗门向来以清正玄天正气引体入门来杜绝此类诡秘之术......哪怕剑宗主有通天的能耐也拿不到魔气。
至于魔剑一说......
闻竹看了眼手心冒着的魔气.....
“闻竹,你还在挣扎吗?”
“你是不相信蒹葭被我炼化成了傀儡,还是不敢相信蒹葭成为傀儡的魔气来源于你给她的剑?”
剑宗主一步一步走近。
那些飞起的光剑如强弩之末,片刻也阻拦不住他的脚步,飞舞的剑宗道袍在血红的长鞭之中仿佛带血而来,每一步都似走在闻竹心尖上,如凌迟之刃,割裂了咒语和法决拉起的脆弱屏障,剑宗主轻易间用鞭子挑起闻竹几近破防的神经。
她相信蒹葭一直是她的小师妹,会哭会笑会对着她撒娇,不可能是傀儡。
可是当年雨蒹葭的确什么都不记得.....她忘记了作为凡人生活的那几年,记忆一年不如一年.......闻竹第一次痛恨自己绝佳的记忆力,那些过往在脑海里轮番上场,雨蒹葭的一娉一笑都似玉简轮回倒放。
还有藏书阁禁忌里刻录的傀伽术一一浮现于脑海———
若有魔气做引,抽剥人魂后,其身不腐不坏
魔气.....闻竹盯着手心盘旋的魔气,额头传来一阵阵钝痛。
“闻竹,你还不承认吗?是你害了蒹葭。”
时间仿佛回到了剑宗里她被穿琵琶骨的那一日,剑宗主抱着雨蒹葭在天上冷冷看着她。
“是你嫉妒雨蒹葭,故意把魔剑给她,才会让她万劫不复。”
不是的,不是的,她从来没有嫉妒过蒹葭,她是那么喜欢她,心疼她.....
“我记得那一天,你就在屋外。”剑宗主拉开唇角,咧开的口子像是一个无尽的漩涡。
闻竹愣愣的抬起头,她听到自己在问“什么?”
那一天,是哪一天?
“抽魂的那天,你在屋外。”剑宗主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就是蒹葭炼化本命元剑的那一天。”
“咣当——”有什么东西被串联起来,在闻竹心头划过,随着白玉笛的跌落,闻竹捂住一只眼,掌心抵着最湿润的地方,“别说了....”
“真是怀念以前的蒹葭,倔的很,鞭子抽的再多也不叫。不过那天她叫了,可惜你没听到。”剑宗主将目光放到那只被遮盖的眼睛上面,那里的湿气让他亢奋不已,“闻竹,你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吧?”
“蒹葭她可一直在喊你。”
“你为什么不去救她呢?”
“你就站在门外,看不到她魂魄离体的时候有多美。哈哈哈哈哈哈太美了,不愧是天生剑骨。”
剑宗主用鞭子挑起闻竹的下吧,呵了一口气,鞭节摩擦着闻竹的皮肤,满是倒刺的面,在耳廓边留下血痕。
闻竹死死咬着唇,感觉不到似的,只有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
“你想见蒹葭吗?”剑宗主突然说道。
闻竹几乎是下意识摇头。
“啊,对蒹葭做下这种事情后,你已经不敢见她了吗?”
剑宗主擦掉闻竹脸上凝成珠的血,有些可惜,“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来剑宗这件事毫无准备吧?”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剑宗主没放过闻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到是谁把你的行踪告诉了我吧。”
闻竹抬起头,随着剑宗主话音一落,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洞口进入,白色身影很快出现在二人面前,已然解开了这个拙劣问题的谜底。
“蒹葭——”闻竹凄惨一叫,后退一步,分神间被剑宗主突然甩来鞭子抽了一鞭,衣服上很快印出一道血痕,狭长的伤口濡湿了衣服,红艳艳似开了一树的亡魂花。
雨蒹葭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朝剑宗主走去。
“哈哈哈哈哈,蒹葭,过来,到我身边来。”剑宗主用手摸过红鞭上的血迹,面上极为激动,朝雨蒹葭招了招手,“我的乖徒儿。你们姐妹相见,是不是要感谢我。”
雨蒹葭一步步挪动着,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闻竹捡起白玉笛用它撑着身体,魔气在雨蒹葭出现的时候就被她压制了下去。
此刻的雨蒹葭就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傀儡,一言不发。
那些讨好的、羞涩的、快乐的笑容都远去了。
“不,蒹葭,别过去。”闻竹想伸手,又一鞭子甩来,连带着手臂上也留下痕迹,血色清晰的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出印记,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的血。
剑宗主搂过雨蒹葭,让她站在他手边,竟收敛了癫狂,变得道貌岸然起来,“闻竹,太可惜了。你们本来应该是最好的同门师姐和师妹。”剑宗主说到这里便停下,然后用鞭子捆住闻竹,将她拖到身前。
这个过程里,剑宗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白衣缓缓勾起唇角。
剑宗主的正经只维持了一瞬,在看到闻竹带血的身体那瞬间,脸颊皮肉吊向四周,突出的眼睛动了动,“真是漂亮的身体,曾经,我也想把你做成傀儡,可你的资质比不过蒹葭。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是该谢谢蒹葭还是谢谢我呢?”剑宗主笑的肆意,但很快,他顿了一下,接下来的笑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根源处卡断,“咳咳咳咳......”
错位的音符一上一下,鸭子被割了喉咙的声音就是这样,开始是嘶哑,紧接着就是无声抽搐。
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洒在闻竹脸上。闻竹的面前本该是放大的剑宗主的脸,此刻却成了头颅下的胸膛,剑宗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胸膛对着闻竹的脸,一个剑头从包裹着心脏的位置探出,她脸上的血就是从那个破口处溅射而来。
闻竹愣愣看着那个戳入胸膛的剑头转动了一下,然后突然拔出,血色模糊间,剩下的地方就彻底成了一个喷血的窟窿,空洞洞的可以清楚看到后面的一片白色衣角。
剑宗主的心脏被完整的挖出丢在地上。
扑通扑通,还在跳动着。
闻竹耳膜轰鸣,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那颗漆黑的心还在负隅顽抗。
雨蒹葭抽出剑,白净的小脸上沾了一丝血,她瞥了眼地上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勾了勾唇角,然后抬起头。
毫不掩饰的目光。
闻竹对上这道目光,血模糊了视线,连带着记忆里清丽的脸庞也成了妖冶的红。她听到自己轻轻唤了一句“蒹葭?”
雨蒹葭朝她看过来,笑了一下,“师姐。”满是猎人寻到猎物后的志在必得。
“你——”一个“你”字没说完,闻竹便彻底晕倒在雨蒹葭怀中,那张摸出的遁地符在她手心化为灰烬。
“师姐,终于,抓到,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