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叫周博雅,十七,刚死不久。
她脸上溃烂的部分其实是一个胎记,面积很大,影响美观,从小到大没少因为这受欺负,因此痛恨自己这张脸。
前不久,因为这件事情又被欺负,在天台差点被推下去,无意发现了一张整容传单,他们把传单上的范例狠狠扣在周博雅脸上,说她这张脸整容都救不了。
周博雅屈辱极了,她照了镜子好久,一狠心,偷了父母多年给哥哥攒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瞒着大家,找了个没挂牌的整容诊所。
她明白不安全,但这年头整容成风,实在少有出事的,周博雅抱着侥幸心理,结果一语成谶,她终于还是出了意外,嘴边划了个伤口,整张脸都被毁掉,然后死在了手术台上。
“我不觉得她值得同情。”
归海梦打的车到了,卓槐把她送车内,瞥了眼司机周围才进去,摸上小姑娘的小腿骨头:“你整条腿都是僵的,有这么害怕吗?”
归海梦摆摆手,抱紧了刚买的水果袋子:“应激反应。”
她没听出来卓槐语气里隐隐绰绰的担心,一根筋地跟他讲正事:“但问题是他父母现在跟这个诊所打官司,打诉讼很费时间,他家虽然不能说穷,但也不富,她哥哥周博文才上高三,上大学的钱到时候赔不出来怎么办?”
卓槐没心情管别人的闲事,从小到大他见过麻烦的事多了,他不是英雄,事事都插一脚很累还不讨好,他都有点麻木了,但他没表现出抗拒,只问:“你要怎么帮忙?”
“我能做的不太多。”
归海梦想了想:“周博雅跟诊所签过免责协议,所以诊所有恃无恐,再加上毕竟钱也是偷来的,官司有点瓶颈,但免责协议是伪造的,诊所的执业许可证也是伪造的,甚至医生本人没有执业资格,她想把证据交给己方辩护律师。”
“不危险。”见卓槐瞥她,归海梦自觉加上一句,“以防万一,这些证据她生前有整理过,没想到自己死的太突然才没用上,不用我一个个地查。”
卓槐嗯了声,算是默认。
窗外车水马龙,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女孩缓过劲儿来,甩了甩腿,冷不丁听卓槐问:“寒假回家吗?”
“……啊,不,短租房子。”
卓槐奇怪地看她,问的很直白:“你父母同意你自己在这过年?”
归海梦低头,很小声的:“没有父母,我孤儿院的。”
这出乎卓槐的意料,他回头瞧着归海梦,女孩子似乎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低着头沉默,卓槐就知道不能问:“胆子真大,不怕鬼了?”
归海梦呃了会儿:“大多数,没那么吓人。”
她遇到的大部分鬼,如果不是死相太惨烈如歪脖子鬼,周博雅一类,就只是脸色惨白,瞳孔异常,脸有血迹,见多了还能接受。
况且:“周博雅说的地方在我家那里,我正好也要去孤儿院一趟收拾东西,顺路……其实主要也是怕她缠上我。”
归海梦的家,卓槐知道,和他同省不同市,他当初进学生会看过她的资料,也不晓得自己是抽了什么风,本来不负责面试的,突然就去了,还正巧坐在她面前。
他觉得自己不正常,他看她时,脑子里总想着不该想的事情,好比此刻,就想把她抱到腿上亲,吻到舌尖都发麻,摸她的腰,撩她的裙子,揉她细软光滑的乳,最好能蹭蹭……
卓槐回过神来,掐灭了莫须有的想法,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燥得脸红心跳,这种感觉比他青春期躁动还厉害得多。
“还真说不好。”卓槐摸了下鼻子,出口的话听不出异样,“需要我帮忙吗,正好我们同省。”
其实他这话暗示得明显,换之前归海梦早点头了,只是考虑到她毕竟要在这里过一个寒假,到时候麻烦别人专门过来接她不太好,她还得搬行李呢。
归海梦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卓槐意义不明地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冬日的黄昏来得早些,暮色低垂,面前的铁门和门旁破落的围墙渐渐苍茫,连风也呜咽,只孤儿院门前挂着一串良莠不齐的红灯笼,是每次新年院长都会召集孩子一起做的固定活动。
归海梦停在门前,后退了好几步,孤儿院的鬼魂一骨碌跑到了门前,各个惨兮兮地盯着她。
它们都是地缚灵,死后被束缚在死亡区域无法自由活动,归海梦上大学前一直跟它们打交道。
孤儿院的鬼都是命运很惨的孩子,总向她提一些找父母啊,复活啊这些根本就做不到的要求,归海梦见它们眼巴巴望着她,还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来到院长的房间,跟院长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感谢了院长和小伙伴的照顾,她成年晚,院长怜悯她身世坎坷又有出息,帮她垫付了上大学的学费和一些生活费。
这已经很让人感激了,同时也意味着她已经成年,没有理由再留在孤儿院了。
院长不留她,收拾了她的东西,又想起来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这是你母亲的精神病医院寄过来的续费通知,还有其他的一些注意事项,如果你不想续费,也可以把你母亲接回来……但我想你不会这么选择。”
听到母亲二字,归海梦神色登时难看起来,脸上惨白一片,恐惧和厌恶都一闪而过。
院长知道她什么心情,拍了拍她,又心疼又怜爱:“都过去了,你看看钱你能拿出来吗,要不要我们帮你垫付?”
“不用了。”归海梦咬了下嘴唇,拈着信封的边角拿过来,拆开了信,“我自己可以。”
“有写汇款账号吗?”
归海梦抿着唇,眼尾低垂,隐忍着情绪:“没有,是一定要拿着单子和证明去医院里面付钱的。”
她没去过,上次是院长帮她交的钱,用掉了家里大部分存款。
无人可依靠,归海梦攥着自己的手腕,寻着安全感试图抚平心里烦躁又焦灼的心情:“不过还有些时间准备,到时我自己去。”
孤儿院的孩子都睡大通铺,上下床,一个房间能塞十多个孩子,窗帘拉上了,床单粗制滥造,房内尤为昏暗,孩子或躺或坐,见门开了,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归海梦朝他们摆了摆手:“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收拾东西的?”和她对床的小男生咬着勺子,漫不经心地,都没正眼看她,“又一个熬出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礼物都不给我们带。”
归海梦无奈地笑笑,她也得有钱买啊。
她要收拾的东西很少,甚至都不用带行李箱,一个单肩包就够了,用不上的就分给其他的孩子。归海梦望了眼上铺,问:“尹璐姐回来过?”
尹璐是她的上铺,也是她在孤儿院能说得上话的好朋友,她虚长她几岁,未成年前被一家姓范的人家收养了。
她性格恣意,性观念上特别开放,十六七岁就带着男人回来上床,一整个房间晚上都听见两个人在闹——且男人换的还挺勤。
但除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对宿舍孩子很好,尤其娇软好拿捏的归海梦,大家对她虽有微词,至少不会撕破脸。
“回来过,带的东西挺多。”先前开口的孩子又是带着刺说话,没说大家把尹璐留给归海梦的东西都偷光了,“她这个年纪进门肯定是女主人怀不了,专给人家生孩子的,看起来过得挺滋润,估计现在早当妈了。”
话不太好听,归海梦心里生气,面上没反驳,反正也见不到了。她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再一转头:“啊!”
她蹲下身子,捂着自己的眼睛:“你怎么真的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