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许君平生意--隧道壁画

瓦砾散落,雕梁震欲倾,就连足下的土地也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陷落着。

而在正南方大门处,有块方寸之地正安然无恙。来不及犹豫,两人足尖轻点,迅速飞身跃到那处躲避。

只是才站稳了不过几秒钟,地板突然生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木婉和上官卿闪避不及,一脚跌落进这无尽的黑暗里。

突然想起年少修习轻功,也需这般的坠落。就那么独自徘徊在几尺高的小山坡上,然后一跃而下。风会穿过人的背脊,周遭的景物会在急速的穿行中渐模糊,幻化成一堆陌生的背景。

她就在这样毫无准备的坠落中寻求支点,借着土壁上的层层枝桠蓄力,想方设法安稳地落回原地。

木婉回忆着过往的场景,心想这次恐怕没有好运能脱身。周遭漆黑无比,没有风拂过枝叶的熟悉声响,只余他们下落时与沉闷空气交缠出的问候。

跌在地上一定是个死。

又或者他们已经死了?说不定已经被埋在了迎头砸来的瓦砾间。听说异域有种幻术,是专门给将死之人准备的。在人即将断气的时刻,为他们送行,奏出一场无休止坠落的死亡之歌。

木婉缓缓闭上眼。

天际的流星划破长空,地下的误闯者也踏遍黑暗。这坠落竟有尽头,她的身子撞到了一个略坚硬的身躯上。说是撞到也不尽然,应该是被人扯了,强垫在了身下。

是上官。他先着了地,一亲地表芳泽,又护住了自己。木婉从他身上爬起来,扯了袖子开始哭。

“你哭什么?”

“我以为你死了。”

“怎么,很希望我死?”

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前调清冷的声音听来格外分明,却也掩不住后调那春风拂柳的一缕柔。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连打趣都不惹人讨厌的。

木婉从他身上翻下来,摩挲着他的眉骨和眼眶,然后凑上去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不。我很怕。”

“怕什么?”

“怕…”,她刻意拉长了声调,在这幽闭的空间里晕染出一串回蕴无穷的声响。

“怕你死。怕我们的故事刚刚开了个头,就要结束了。”

“这个你放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只是现在再不找出路,一会儿我们就真要去阎王殿接吻了。不过若是阎王殿的床够舒服,够我们在上面…”

木婉及时捂住了他的嘴,防止这人继续冒出什么不知羞耻的话来,顺便收回了刚才那句“怎么打趣都不惹人嫌”的论断。

上官卿收了调笑的心思,拂去衣上沾染的灰尘,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干脆地吹了口气。

周遭的黑暗被燃起的火光驱逐,眼前现出一条狭长的地道。

木婉先是哑口无言,然后终于爆发出感叹:”你这怀里怎么什么都有?让我看看还有什么?”话落将滑嫩的小手探了探向他的长袍,想要一探究竟,却被他一侧身躲了过去。

“不许碰。都像你一样毫无准备就出来办事,早就死在路上了。若是这火折子燃尽了,我们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哼,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木婉一瞥嘴,正要反驳点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很是矫情,便及时刹住了即将口吐芬芳的小嘴。

要是此时身旁杵着的是阁内弟子,恐怕这殚精竭虑的就是自个儿了。现在不仅肆无忌惮地依仗身边的男人,还一在一旁添乱,实在是有失颜面。

隧道不宽不窄,同时可容三四人通过。火折子的光还不够看清尽头的光景,也就只能看到近处的一两尺的地方。

他们就这样借着火光行走,发现隧道的坡度渐增。木婉的小脑筋也重新制动,思索起火折子为何能在这幽闭的深处点亮。虽然无法估量隧道的具体深度,但即便只凭着感觉来估摸,这里也是极深。

她按捺不住疑惑,正待要开口询问,却见上官卿把火光照向了四周的石壁。刚才那一段路的石壁凹凸不平,但行到此处,竟肉眼可见的光滑起来。

石壁上的彩绘钻入二人眼底。

一位头戴金冠的女人正被架在大火上炙烤。火光漫天,染红了整个夜幕。被烤的女人眉目低垂,猩红的嘴唇张开着,她的嘴角有干涸的血迹,身体上也有十几处醒目的鞭痕。原本华贵艳丽的锦衣已经被撕扯得如同破烂,这是一个衣不蔽体的受刑者。

这个女人是谁?这样画面又为什么被绘在这里?木婉来不及多想,火折子的光已经移到了下一幅场景上。

仍旧是刚才石壁上出现的那个女人,只不过她卸了金冠,身上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在离她不远的地上,躺着一个鲜血横流的婴儿,姿态是张牙舞爪,如同金鱼一般鼓胀的双眼也没有阖上。有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正向她走来,脸上带着阎罗般的怒意。

再靠前走又是一幅新的图绘。被烧死的女人将方才惨死的婴儿举过头顶,她五官紧拧在一起,眼里淬满了怨恨与冷漠。

隧道里突然刮过一阵阴恻恻的风,木婉抖了抖肩膀,打了个寒颤。她无法描述这幅图传递给人的感觉,明明屋里的装潢得金碧辉煌,但却无端地让人觉察到金器的阴冷。

下一副图…

下一副图的主角不再只是那个被烧死的女人,她变成了在场的一个偷窥者,一个充满震惊与不信的秘密发现者。绯红的床帐内,方才出现的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正与一个身段妖娆的妙龄女子交缠着。两人口舌相交,身体滚在一处,丝毫没有觉察到暗处正有人在窥探。

再下一幅图则是金冠女人与高大男人在宴席上的场景。女人的怀里抱着婴儿,她投向孩子的眼神充满怜爱。座席上有宾轮番敬酒,女人身旁的男人遥举起夜光杯,将其中的酒液痛快饮尽。

木婉长叹了一口气。凄凉感如同丝萝,从壁画缠绕到人心间。

“原来这个被烧死的女人,因为亲眼见到自己的夫君变心,就亲手摔死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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