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更扔掉混着眼泪和辣椒油的餐巾纸回了家。
她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又能坐到最喜欢的床边,有些破旧的公交咿呀摇晃着,她看着旁边座位上的人换了又换,巴士一站又一站地驶过。
她好像回到了在北京给余微祈福的那一个下午,一样摇晃着的公交车,一样遥遥无期的终点。
陈更打开手机,熟练地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再默默地放回口袋里。 那是她刻意遗忘很久的社交圈,在点开头像的一瞬间,回忆却已经快溢出脑海。她讨厌那年今日的功能,说不清是因为厌恶自己还是害怕所有无法重来的选择,可还是忍不住点进去看。
陈更的社交软件里很少发东西,大约是想塑造一种现实生活很充实的错觉,尽管她对这样的伪装感到厌倦。被她上传的物理考卷答案,询问作业,抑或是一些无病呻吟的文字,默认的读者都仅仅只有默认的那一个而已。
其他人都不重要——这是她坚持了好几年的想法。
现在,学校也不是她记忆中的学校、那个“重要”的人也变得不重要了。当陈更沉默在新旧交接的回忆里,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所处的时间。
回到家,看到父母在厨房里忙活着,她应了一声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她给余微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回家了,然后删掉了去年今日的提醒。
真的回来了啊。
躺在床上,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果自己留下,是不是现在也在教室里上着晚自习呢?高三,月考,幻想过很多次的重遇,弹指间就已经成为前尘旧梦。
陈更给余微发了个短信,告知她自己今天下午去了学校,然后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神使鬼差地去找了徐行,这场鸡同鸭讲的谈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什么也没有得到,而徐行一点也没被伤害到。他甚至都不清楚陈更消失了快一个学期, 而徐行的名字却是她摆脱不掉的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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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微回电话,断定她一定是去找了徐行才惹得自己不痛快。
“你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余微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要出国,他要留下来,就算互相喜欢也没戏—更别提他都快忘了你。”
这些道理,陈更自己也已经告诉过过千万遍,然而再一次由自己最好的朋友判决的死刑,心底还是有些钝痛。
“我们呢?” 陈更一边夹着手机听筒一边翻看着毕业相册,“我们会结束吗?”
似乎是有些意外的,话筒那边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她自言自语道,“不会的。我们不一样。”
夜里不适合沉重的话题。
陈更挂掉电话后已经快到晚上九点。摩挲着已经有些灰尘的毕业照,她看见自己和余微靠在一起扮鬼脸。也许是因为还年轻,离别伤感反而体现不出鲜衣怒马年岁里的豁达,于是毕业那天就潇洒地挥挥手离去了。但她那时也的确还对这个词懵懵懂懂,不知道分叉路口之后面临着什么,以为什么都不会变。
余微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她们经常平分秋色,但余微学得更轻松。当陈更半夜做紫色五三的时候,余微在看小说,而结果两个人都差不多。
笨鸟先飞总被描述成一个励志故事,但陈更并不想往自己头上套—她不想先承认,自己是那只没那么幸运的鸟。
陈更和徐行的惨淡收场,让她担忧起余微和她的明天。她已经开始听不懂她聊的班上的趣事—谁和谁在一起又分手,谁又在培优班里出糗—她们渐渐也无话可聊了。
分科之后,余微在文科已经常居前三甲,如今冬令营初审的优秀又是至少30分降分,偶尔的第七第八她也不在意了。 这颗定心丸意味着她已经半只脚踏入T大,那也是陈更曾经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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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更被爸爸叫醒去吃水果。一个学期没有回家,陈更有些不自在。父母曾经埋怨她擅自作出转学的决定,也搞不懂所谓的IB, SAT是什么。不过幸好生在一个放养式的家庭,最后都是陈更自己拿的主意。
陈更此时最担忧的是自己的托福口语和三月的SAT成绩。在学校里,似乎110/1500就是攀爬前二十的底线。在申请分数膨胀的今天,似乎已经到了115/1550才有足够的信心去叩开一下藤校的大门。
在她家乡这个留学不发达的内陆城市,从来没有人进过Cornell之外的ivy,她的新学校是Brown和Penn的target school,但每年也只会录取一个人。录取过的唯一一枚大藤(HYPSM),四五年里也只有一位幸运儿得到过。
高一为了转学才自学托福的她现在还没有110分,SAT第一次考试也不到1500。 她的同学中不乏有早早准备好标化成绩的,社团也经营得有声有色。陈更虽然第一学期过得还挺快乐,升学的压力在此刻又回到了她的肩膀上,无论在哪里都是躲不开的。
最后会去哪里呢?陈更问自己。什么都要准备,却好像什么都才刚开始。半路出家的她,品尝到了踏出舒适圈的甜头,也感受到了拓荒者的无助。陈更准备寒假继续练她的”describe the city you live in” ,把徐行还有过去的记忆,暂时封印起来。
申请大学,高考——她和从前的同学像是两条平行的线。她最好的朋友已经确定了人生的下一站,而她自己的未来还是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