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方破晓,隔空传来几声清脆鸟鸣,空气仍冷冽。
清河刚换下夹袄,只着了两层单衣,下轿时不禁微微瑟缩。前面的秀女回望她一眼,见是个生面孔,又漠然别过脸去,一行人默默无言。
清河望着缓缓打开的朱红宫门,心里想的是离他又近了些。
她微微弯起唇角,没奈何时,只这一点念想,熨得心肺滚烫。
2
今日按例,秀女乘轿入地安门,顺次下轿,待宫门开。再有内侍领诸秀女步行入贞顺门,至体元殿。
闷头走了小半时辰,先前那秀女实在难耐,忍不住四下张望,发现方才跟在自己身后那面生的秀女已不见踪影,不禁脚步一顿。
数十步外打头的内侍登时察觉,也步履稍顿,回头看她,面含询问之意。
那秀女不敢误事,忙暗自理了理思绪,摇摇头示意无事,再不敢回望身后。
3
清河把发髻稍稍扯松些,那金步摇头重脚轻,登时就有些摇摇欲坠。
她今日外衫上只罩了件根本遮不得风的轻纱,在这樱林里乱转了半晌,冻得小脸煞白,终于听得一行脚步声。
清河扭头就跑,身后果然远远传来一句惊喝:“什么人?”, 脚步声也纷乱起来,越追越近。
赶上来的侍卫长刀出鞘,寒光逼到清河眼前,把她团团围住。
清河抬头望一眼来人,从善如流地跪下:“民女乃是今日入宫的秀女,入贞顺门后与众人走散,误入此地,惊扰圣驾,还望圣上恕罪。” 言罢将自己入宫时的腰牌呈上。
“南郡郡守袁守成之女清河。”皇上取过那腰牌,细细看了,以为是刺客而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思及方才一闪而过的皎洁面容,皇上不由得往前又迈了一步:“抬起头来回话。”
清河便抬头,双眸盛了盈盈春水,小钩子似的眼尾带上点红,含羞带怯,启唇道:“皇上,民女真的不是故意的。”
皇上竟觉一时有些眼花缭乱,视线不自觉从她眼波落到她饱满柔软的唇上。
他喉间一动,从怀中掏出一物放进她手中:“好,朕不怪你。让如意带你去体元殿,仔细误了时辰。”
清河展开手心,是那柄金步摇。
清河回以甜甜一笑:“谢皇上。民女入宫前便忍不住想像皇上是怎样一个人,没想到皇上比民女想得还要英武不凡、慈悲心肠。”
皇上被她哄得开怀,望着她跟在内侍身后,方走了没几步,又把她叫住:“清河,今夜等着朕。”
身旁内侍忙翻开起居注,低头用朱笔做录。
清河脚步一顿,背影僵硬,心中一阵恶寒。
她深吸一口气,话也说不出,只回身潦草福了身抬步离去。幸而福身时深深低头,遮住瞬间红了的眼眶。
4
体元殿内。
四五个秀女为一组,顺次上前。
内侍每回呈上玉碟,上面清楚罗列着诸女家世门第。皇上显然对那玉碟兴趣缺缺,只是目光在秀女之间逡巡,倒是太后在细细翻看,偶尔才抬头看一眼。
最后一组,清河站在队尾,皇上看见她便来了精神,放下手中茶盏指了指:“还有她。封袁妃,居燕栖宫。”
太后看一眼清河,再低头看看玉碟,皱起眉头:“皇上…中宫之下贵妃有三,其下为妃,此女入宫即进妃位,于礼不合。”
皇上不以为然:“袁郡守之女甚合朕意,有何不可?”
太后见他如此,也知他是色欲熏心,铁了心要摆天子威风了。
又想皇帝今日开口总共留了三个,虽在她看来皆太狐媚,但胜在无根无依,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心里也便舒坦了。
“那今日便这样吧。”皇帝心愿达成,看向清河的目光灼灼不加掩饰,“今夜你们好好歇着,明日再去面见中宫罢。”
明日再去面见中宫罢。
清河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若是直到方才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那现在是半点儿也无了。
心仿佛坠入万米冰窟下,不见天光。
也许早该放弃了,可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她觉得好遗憾、好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