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白天,林贝蒂一向更喜欢坐夜晚的航班。
没有了云层之上刺眼的阳光,仿佛连飞机上的噪音都更容易忍受一些。
空姐过来提供服务,林贝蒂要了一杯红酒,脚缩在柔软的棉拖鞋里。
这是她每次坐长途飞机的一些小癖好。
等转过头,才发现席文已经开了电脑,正在检查她做的那份商业计划书。
林贝蒂一阵头皮发麻,顿时后悔叫了红酒。她微微坐直身体,有种作业没做好还要被当场改作业的强烈不安感。
不行。
尽管花了整整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她知道自己做的不行,离一份能够交给投资人的商业计划书还远远不够。
天知道,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再没碰过专业的东西,她甚至连一张现金流量表都不怎么看得懂了。
学生时期承载着父母过重的期望一直埋头苦学,其实说到底,她对做学问并没有那么大的热情。
表面上看起来一直在努力,只有自己心底知道,其实她一直在找一张沙发可以心安理得地躺一躺。
所以当徐孟卓递给她这张沙发时,她简直如释重负。
结婚,是一个可以暂时逃避学习和工作的堂而皇之的借口。
但很遗憾,所有的选择最终都需要承担代价,不过是早一些,或者晚一些的问题。
席文大概花了几分钟,从头拉到尾略过一遍,然后他侧过脸,抬眸瞥了她一眼。
林贝蒂被他看得羞恼,掩饰性地抿了口红酒,低声自嘲,“你也知道的,我就是这么没有上进心。”
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批评,她抬起头,看见他隐约噙着笑意的嘴角,一时竟愣住。
“当年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怕我?”他语气里带着调侃。
当他不那么严肃,连气氛都轻快起来,林贝蒂被勾起遥远而青涩的回忆,“不止我,整个同期的实习生都很怕你……”
“是吗?”他凝眉。
“你是我们那一批的面试官。”林贝蒂抬手托了托滑下来的眼镜,点头。
最初,招她进来的恰恰是席文,而不是徐孟卓。
她甚至在他手下轮岗了一段时间。
如果十年前她没有逃避,此刻她是不是已经足以自信地坐在他旁边,一起运筹帷幄,勾勒未来的商业蓝图,并看着一切在他们手下一点一点成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甚至还要他来教她从头做起。
后悔吗?林贝蒂问自己。
可是假设毫无意义,即便重来一次,那个年纪的自己尚且体会不到披荆斩棘的激情和成为上位者的优越感。
仿佛也想起了什么,席文垂眸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带我?”难得气氛不错,她试探着问她,“毕竟周助理比我更能帮上忙。”
“本来我一个人也可以,”他停顿一下,深邃难解的目光望向她,“比起跟我待在一起,你更愿意留在高世?”
当然不。
她还不知道等待他们回去的是什么。
但眼下,他暂时又为她撑起了一片短暂宁静的避风港。
为什么?
林贝蒂已经不是20出头被浪漫和激情冲昏头脑的小女孩了。
如果说席文喜欢她。
那么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高了。
从高世创立以来,他一直负责整个战略规划,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投资回报率。
她对他来说,更像是沉没成本。
林贝蒂偷偷看他,飞机上很热,他已经脱掉了黑色大衣和西服,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衬衫的剪裁利落、面料精良,即便久坐依然整齐挺括。
从侧面望过去,宽阔的肩膀下,微卷的袖口,露出骨节清晰的手腕。
并不宽敞的商务舱内,顶灯的投射让他低头沉思的侧脸轮廓显得更为立体俊逸,像美术课上的雕塑一般完美。
即便已经裸裎相见,他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
席文的视线已经回到笔记本电脑前,“我教你几个帮助思考的模型……”
意识到他开始回归正题,林贝蒂迅速收敛起凌乱的思绪。
将电脑推开一些,席文拖过一张印着航空公司logo的卡纸,拧开钢笔,从最简单的思维导图讲起。
林贝蒂低下头,凝神细听。
时间是23点58分。
席文抬头看了一眼舷窗。
外面是一片浓重的墨蓝色。三万英尺以上,没有纯粹的黑夜。如果能够到的再高一点,更高一点,时间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他拉下遮光面板,回过头,林贝蒂早已经歪头靠在座椅里睡着了。她在上飞机前就卸了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简单挽在脑后。不施脂粉素净的样子,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小,仍像个涉世未深的天真女子。
淡玫瑰色的唇随着呼吸微微张开,她确实没吃过什么苦头。
找空姐要来毯子,他俯过身帮她调整椅背,摘掉眼镜,睡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即使动作小心,还是惊动了她,林贝蒂睁开眼,有一瞬间茫然地对上近在咫尺的双眼。
因为没睡好,她的双眼皮很深,显得一双眼睛孤零零的,迷惘而无辜。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
他低下头的时候,她还以为他要吻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柔软的白色针织衫下,胸脯的弧线轻轻起伏。
但席文只是伸手拉起被她打落在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腿上。
“新年快乐。”他若无其事地对她说。
原来已经过了12点。
林贝蒂尴尬地眨了眨眼睛,为自己的想入非非感到羞赧。
不能怪她。
微暗的光,温柔的气息,分寸之间的距离,像极了香港那一晚。
那一天,她很任性地要求他对她好一点。他好像确实在认真执行。
退开后,席文拧灭了灯,就着电脑屏幕的光继续工作。
林贝蒂背过身假装继续睡觉,却在黑暗中睁着眼,再也没有一点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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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了,被逼到碎片化写作。
总之,终于文名满意了,文案满意了,封面用回最初the upper house电梯的那张。
那个从电梯上迎面下来的男人,是这篇萦绕在心头三四年的文最初的灵感。
一个送给自己的故事。人生很难圆满,祝愿大家都能找到合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