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嘉茵看着几米外的黄毛飞仔,心跳如擂鼓,不禁后悔凌晨三点钟为流浪狗的惨叫声而出门。她视力良好,月色下隐约看得到他脖颈露出的文身线条。
旭仔盯住她不出五秒眼神便要游移,他确实没见过那么正的女明星,尤其是在这混乱的庙街。
“今后不要这么晚出来,别以为街上没人,恶鬼都躲在角落里,会把你吃掉。”他发善心,温馨提醒。
“没有下次了,我不知道……”
“你上楼回住处,我走了。”
他说自己走了,却一步未动,康嘉茵背对着他进入楼口,逐渐消失于黑暗,步步谨慎。
苏绮旁观,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旭仔才走。
古惑仔混江湖,注重有情有义四字,没想到还会怜香惜玉。
不过想想也是,康嘉茵生得太完美,没有男人能抵挡住。有人妩媚浓烈,好比阿诗,有人清纯恬淡,好比苏绮,那最致命的尤物便是康嘉茵这种,清纯中写着妩媚,妩媚中又绕着清纯,可比温柔刀,刀刀伤人不见血。
情绪太多,苏绮浑浑噩噩入睡,丝毫没有想到康嘉茵为何会住在庙街。
她不是同仙凤鸣陈生拜师?怎么睡到了师父家里?
第二天中午,午饭时间过后,唐太派了车来接苏绮,为的是观塘那间西饼屋的风水事宜,司机亲自走进南街请她。
苏绮略微犹豫,还是随身带了两样摆件,她这里的东西价格都太低廉,唐太八成看不上,权当表诚心罢了。
这次没有唐允,除了西饼屋的服务生和顾客,只有唐太和苏绮,在窗边最偏僻的地方坐下,低声交谈。
“西饼屋虽然在鲤鱼门道和油塘道的交汇处,但我仔细分辨了下,还是更精准地在鲤鱼门道。这条道连接鲤鱼门村,鲤鱼门村风水实在不算好,背靠峦头为魔鬼山,很明显的廉贞煞。”
“村里各家村民一定也会请风水师解煞,不排除有把煞气引向鲤鱼门道的可能性,我看到西饼屋那边架子上摆放了四对貔貅,可见您请的风水师做了防护。”
唐太暗赞苏绮心细,进门到坐下几分钟功夫就注意到架子上新添的貔貅。那天苏绮说了几句后,她便找了御用风水师沟通,对方讲她未免太过提早未雨绸缪,送来了这四对貔貅,命令放在坐西朝东的方位。
“前几天师父在观塘为人定穴,我顺便让他来看看,才摆不久。”唐太淡淡地笑,眼神中鼓励苏绮继续说下去。
苏绮却在心里骂她老狐狸,到底是唐协亭的太太,本港百年世家郑氏独女,她显然并不全然信任苏绮,那便继续用以前的老滑头师父好了,又约她来“复查”,太过谨慎多疑,可不是老狐狸。
“唐太,四对貔貅的气场未免太重,大师想要一劳永逸,可您开西饼屋,老人和小孩子是主要群体,解煞气也要一步一步来,用温和些的法子,才不影响别人。”
“说说看。”
苏绮恨不得谄媚到底地讨唐太欢心,搭上唐太就不用再勾引唐允那个衰人,可她仍要克制。拿出小时候给Daddy背书时的乖巧,再带一点风水师的故弄玄虚,看起来胸有成竹,刚刚好。
“貔貅减半,摆在琉璃碟里。”指着旁边擦得透明的落地窗,正有午后斜阳照进来,“这边的玻璃全部都要加窗帘,看您喜欢什么材质,缎面、纯棉,或是百叶都可以。我再给您算个方位,外面匾额下面挂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唐太若有所思,苏绮想得到,她一定是仍旧犹豫是否全然相信自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琉璃碟摆件,看起来和舆楼放的那个很像,在唐郑敏仪眼里确实廉价。
“您也可以自己置办,这是我带来的,送给您。”
唐太把那张琉璃碟放在手肘边,算作接受,西饼店的男服务生搬了梯子到外面,苏绮指挥他定了个中心位,镜子就挂在这里。
再回到西饼屋内,琉璃碟已经被人拿下去,苏绮不知道唐太到底相信没有,她却转而同她谈起天,好鬼精的一位阔太。
“你同阿允是否在拍拖?”
苏绮喝了口果汁后嘴里甜滋滋的,表情平常,没有过分夸张地否定,更没有沉浸爱河的娇羞。
“当然没有。”话说三分,不得罪任何人,“太子爷心里有您,我受他所托,帮郑婆看看身后路。”
当然不能说:你的亲生仔被你误会背黑锅,他为了洗清名声要用钞票买通我安抚你。
说到郑婆,唐太表情僵硬许多,像是那股伤痛还没彻底平复,甚至喝了一大口红茶。
重心没放在唐允身上,反而问起郑婆:“她阴间路可好走?”
“不大好走。”苏绮连郑婆八字都不知,哪里算的到,可当然不能说好走,她也要做一次唬人的半仙。
唐太果然神色更加哀戚了,轻叹口气。
“我给她做过法事,我盼望她在那边过得好。”
“既然已经阴阳两隔,我们只能尽力为之,她知晓你做的,一定也会记你的好。”
唐太没再多说,显然情绪不高,苏绮留下舆楼的电话号码后,又由送她来的那位司机原路送回。
回到庙街天还没黑,司机恭敬地给她递了张信封,里面装着唐太封的利是,不薄的一小叠,她不卑不亢地接过,那是自己应得。
想起昨夜宣布罢工的磁带,拿出来后带基混成一团,彻底报废,苏绮打算在外面逛逛。
四五点钟的庙街,棚位尚且没全部支起来,摆地摊的倒是出得早,草草吃点东西垫肚子,心不在焉地招呼客人。
她走到卖磁带的摊位,“有达明一派吗?”
“那边一排都是。”
盗版录制的磁带,不仅质量参差不齐,有的盒子上写的是专辑名,有的写的是歌名,鱼龙混杂着摆在一起,她没看到《忘记他是她》的名字。
花了一点时间想,才记起来那首专辑叫《意难平》,翻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靓女,你买不买?我刚摆好就被你弄乱。”
“没有《意难平》或者《忘记他是她》?”
“没有没有,刚刚那位邵氏小师妹买了好些,都是孤本啦。现在Beyond行情好,你看看这边,货源充足。”
自尊心作祟,她还是决定带走一盒磁带,买自己心情通畅。
瞟到了一盒里面的卡纸黑底白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石头记”,认准就这个,付钱走人,维持着自己莫须有的小姐身价,不出几步便觉得可悲。
没想到那位邵氏的小师妹正在她铺门周围徘徊。
看到苏绮回来,康嘉茵对她温和一笑,“仙姑,我等你好久,周围都已经逛遍。”
苏绮冷淡地颔首,想到昨夜无意窥探她,难免有一丝丝尴尬。
康嘉茵找她算姻缘。
“南街苏仙姑很有名的嘛,我也想试一试。”
苏绮问了她的八字写在纸上,结合如今时间总觉得不太平常,忽然又想起来昨晚见到她时她穿着睡衣拖鞋,眼前人就算不是赫赫有名的大明星,也不至于宿在庙街这种脏乱地界。
“你在同boyfriend同居?”
康嘉茵眨了眨眼,晶晶亮的双眸扑烁,又用手指比在嘴边“嘘”了一声。
“你不要讲出去。”
新扎师妹怎么能有同居男友?自毁星途。
苏绮点头,她有职业道德,看来对方不是陈生就是陈生的年轻弟子。可从她在八字中所见,康嘉茵现在命中还有一位男人同时存在,且那一位有家室。
暂时来看,她的姻缘实在不算好。
“渴望安定是好事,但这两年之内你是不会定下来的,遇不到良人。我给你的建议就是不要心急,享受当下就好,红鸾星尚且不明,不要强求。”
康嘉茵微微蹙眉,苏绮看着都觉得动人,她今日收唐太利是,免费赠送今日第一位上门主顾,没收康嘉茵的钱。
康嘉茵则随便送了她一盒刚买的磁带——达明一派《意难平》,好巧。
天色暗下来,夜晚将至,阿诗又跑到苏绮这里食烟,古人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她顶多也就偷半个钟的闲。
电话铃响起,隔壁新开竹馆传来赌客胡了十三幺的呼声,阿诗独坐在门口,穿着单薄,苏绮在桌前接起听筒,任指间香烟随意燃着,庙街寻常又枯燥的一日。
打来电话的是唐太。
独自吃过晚饭后,她坐在客厅里对着张地图看得认真,唐协亭应酬结束回家,看她为一间铺这么耗神,忍不住劝说。
“又不是跨境项目,何必那么操劳?你随便开就好,亏到底也无所谓。”
唐太有自己执拗,“你自然知道我为何这么挂心,这间店不同。”
唐协亭坐过去搂她肩膀,“我送的,当然不同。”
唐郑敏仪摇摇头,不跟他计较。
时间差不多,唐允也从外面回来,桌子上洗干净挂着水珠的果物鲜嫩欲滴,他拿了两颗士多啤梨坐下,自然看到地图,又瞟到过了长龙田有一处像上次苏绮口中所说的“羊头位”。
“你那间饼屋的风水还没搞好?真麻烦。”指着那处羊角,“这块和你的铺位置好像,是否可以在那再开一间做替身,分分煞气。”
早些年搞社团,黑帮大佬担心自己生死一瞬间不由自控,常会找替身为自己做事。更别说弘社偶尔出了些纰漏,也会提前同警署打好招呼,社内抽生死令,送替身进去坐牢,唐允见得多,深谙其道。
唐协亭不愿意听这些黑话,瞪了唐允一眼,又难免怪他不上进、没出息,转身上楼。唐太则坐到沙发一边,连忙致电苏绮询问,唐允以为是她请的白发花杂老头子,也准备起身离开。
却听到接通后唐太问的一句“苏绮”,撅起一半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咒地球引力太大,他才不想留下。
就当看看那个衰他运势的老姑婆能说出什么鬼话。
唐太讲了羊头和替身的想法,苏绮问位置在哪,答:“将军澳到坑口、康城,分得刚好,比鲤鱼门和油塘还适宜。”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唐允吃光最后一颗莓果,眼见着唐太的脸沉了下来,眼神瞪过来仿佛在看低B弱智,听筒摔给他,扭头上楼。
唐允带着疑惑拿起来放在耳边,对面的人不过一日未见,总觉得陌生许多,差点想不起来她的脸。
“我阿妈怎么突然生气?你讲什么惹她不开心。”
苏绮声音冷冰冰,陈述事实:“你不要乱出谋划策,将军澳通向坑口与康城的路分得当然好,因为那是地铁线,不在地上。”
“太子爷,多读书少泡妹,IQ低到地图都看不懂,好丢人。”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毫不留情面。
远处菲佣暗自记下,明天叫人工上门维修,太子爷发怒,电话无辜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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