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奈是拖着一身血腥气回到本部的。
那是正当日落时分。
今天那只老鼠实在很狡猾,不但破坏了她设的陷阱,还差点被咬了一口,好在她足够警觉,备了三个方案,总算是成功逮到了那家伙。
只是念力大量消耗让她精神十分疲惫,只想交了报告回去好好洗澡睡一觉。
可今天的本部大楼看起来有点异样,像是被两个异能者从外到内蹂躏过一番,看起来有不少地方破破烂烂的。
奇怪的是她并未收到本部遇袭的紧急联络。
雪奈抬头望向楼顶的方向,有什么正迅速坠落。
血红之瞳微缩,那是种心脏被人握在了手中,锋利的指甲嵌进血肉,下一秒就会产生撕裂致死的疼痛。
她操纵剩余的念力,重重踏向地面飞身跃起,她曾经站立过的位置骤然裂开巨大的蛛网状凹陷。
伸出的双手紧紧抱住了急速坠落的那团黑色,高空下坠的加速度伴着成倍的重力叫嚣着要折断她的手臂,护身的念力随即转瞬消失,借着暴起时计算好的角度,利用横向的冲击力带着他一头撞进了八楼的某间办公室。
无数玻璃的碎片向室内飞溅了一地,她的腹部撞上了摆在落地窗前的胡桃木办公桌角,怀中的男人脱了手滚过了桌面,重重地摔在了深灰色的地毯上。
重物落地的声音伴着男人的闷哼声。
腹部的重击让喉头涌上了一股腥甜,咬着牙忍耐,却还是来不及统统咽下,就顺着嘴角流淌至了下颌。
被划破的衣服各处渗出的黏腻液体滴落在地毯上侵染出点点暗红。
顾不上周身被玻璃划破后伤口撕裂的痛楚,雪奈抬起手抓住被她撞裂了的桌角勉强撑起半跪在地上的身体,想看看救下的人有没有受伤。
只是抬眸的瞬间,撞进了一只死寂的鸢眸,却是一只晦暗难懂的右眼……
「你是——谁?」她讷讷的问出了口,气音微弱,像是窒息之人才会吐出来的字眼。
「这句话我倒是也想问你呢。小姐,你又是谁?」
那是腹部传来剧痛到陷入一片黑暗前,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 ♂
雪奈惊醒时,看清了自己正真所处的位置。
那是她的小独栋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踢翻在了床下。
只着一件丝质吊带睡裙的她,对于初春的深夜来说有些过于单薄,抱起双臂的手掌触到的皮肤冰冷的不像是活人。
记忆却在脑中滚热沸腾。
顾不得自己明显不正常到过低的体温,翻身下床,奔出了卧室。
几步小跑着奔向了北面的门。
握着门把手的手指还有些颤抖,望进室内的眼中是安睡于厚厚鹅绒被褥里的男人,他面朝着里侧,只能看到那头黑色微卷的头发,毛绒绒的团在枕头上。
为了不吵醒他,雪奈操纵着念力悬浮起身体,漂浮进室内。
呵出热气暖了暖抬起到嘴边的冰冷指尖,触上温热的脸颊皮肤时,才终于落下了一颗心。
正预收回的手指被一只大手握在了掌心,那只手热得有些灼人。
「怎么了,小雪?」太宰转过了身,睡眼朦胧地望着跪坐在身边的女孩。「呵呵,我昨晚真的只吃了一片,你的表情怎么像是我吞了整瓶的样子。」
「我……兴许是做了个梦吧……对不起,吵醒你了。」
「做个梦也能把自己弄哭吗?我以为只有我才会把你惹哭。」太宰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掀开了被角。「睡进来吧,房间里凉。」
鹅绒被里暖得像春天,雪奈往太宰的怀里缩了缩,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的手臂就枕在脖颈下,温暖的手抚在冰冷的脸颊上,拇指摩挲着眼角干涸的泪痕。
「太宰在我进来前就醒了吗?」
雪奈阖上了眼眸,掌心隔着睡衣贴在他左胸,感受着那里平稳的跳动,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去确认他活着的证明。
「嗯,你跑出房间时就听见了。」
太宰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慵懒低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入睡。
「那像是另一个世界,我见到了镜子中的另一个黑色的你。」
「所以果然还是我吗?呵呵,我居然连梦里都不能做到让你安心啊。」
♂ ♀ ♂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太宰,对于缠绷带这件事似乎都很在行。
「嘶……」被浑身的尖锐刺痛感弄醒的雪奈,忍不住皱紧了眉。
入眼是熟悉的医疗室的天花板,侧头看见了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长腿交叠着,眼里也只剩已死之人才会有的那种冰凉,看她也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知道疼的话,就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情。」太宰冷冷地开口。
「对不起。我只是认错了人。」雪奈动了动手指,忍着牵扯到伤口的疼痛,撑坐起了上身。
「那个人如果真心想要死,并不需要你做到这种程度来救。」
「那是我唯一做过的承诺……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她看着那只黯淡无光的鸢眸,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了下来,像是被那空洞抽走了所有的力量。
垂眸看着双手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绷带,念起了那个人的笑容,眼眶里续起了水光。
「如果他哪一天也像你一样,对那个世界绝望到疲惫了,不再向我撒娇,而是真的想要解脱的话,那我……」她张了张嘴,有什么哽住了喉咙,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白色的绷带上晕开了几个灰色的小点……
「那你要怎么做呢?」太宰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无声落泪的女孩,等着她的答案。
雪奈闭了闭眼,阻断了向下低落的珠帘,深吸了一口气,从那一瞬间堕入的泥沼中将自己拉扯了回来。
她抬头再次撞进那无底深渊,血红的瞳仁里只余坚定。
也再次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为了他曾阻止过一个男人得到解脱。那是我第一次干预别人的一心向死。」
「……那个男人是?」太宰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太宰,我想你知道他是谁的。」雪奈知道自己找到了关键所在,无论是哪个世界,那个男人都是通往那孤寂之地的大门钥匙。
「原来还存在着那样的世界吗?」他的眼神终于在这一刻柔和了起来。
♂ ♀ ♂
太宰静静地听着雪奈诉说梦境里的故事,只有偶尔摩挲过脸颊和耳廓的手指证明他还醒着。
「要睡了吗?是个挺无趣的故事呢。」
抬头是太宰闭着双眸,呼吸平稳的睡颜。
时间是很晚了呢,中途被吵醒一定有些难受。或许再过2-3个小时天都要亮了。
「嗯?没有。我在听。」
他的唇瓣贴上了她的额头,搂在腰侧的手也紧了紧。
终于把她给捂热了,真不容易,刚窝进来的时候,凉得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简直像把冰箱里刚拿出来的蟹肉罐头揣进了怀里一样,原本的睡意也被冻得全然消散一空。
「太宰,明天我有个休假。你有时间吗?」
雪奈的手从他胸口挪到了腰上,脑袋埋进颈窝蹭啊蹭,像是在撒娇。
虽然她内心深处觉得问一个家里蹲有没有时间有点多余。
「呵呵,小雪是要邀请我去约会吗?」
太宰扯了扯嘴角,脖子被她的发丝蹭得很痒,抬手按住后脑勺,阻止了在怀里乱动的小丫头。
「想吃咖喱饭了,我们去看看织田作吧。顺便你想约会的话……也是很久没好好陪你了……」
「好。」
♂ ♀ ♂
雪奈手中的军用短刀挽了个花,那是从门口的黑衣护卫那里拿来的,不是自己惯用的重量,有点不太趁手。
身上那点伤,还不足以阻碍到她的行动。
刚才已经有人来报告说,被太宰刻意支开的中也干部得到本部遇袭的消息,正怒气冲冲的在返回的路上,用不了太久就会赶到。
俯瞰风景的飞行是需要勇气的,她不愿意见到他坠落地面的样子,就算这个太宰并不是她在意的那个人也一样。
她亦不希望由中也来动手,那就由她这个外人来吧。
「小姐对那个世界的我执念这么深,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这么做的话,就当是预演吧。」
「那么就拜托小姐你了。」
雪奈不知道她的手法会不会让他感觉太过痛苦,至少中也给过她干净利落的评价,而他倒在她怀里的样子,还称得上算是安详吧。
她知道,太宰怕疼,但却一直做着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事,或许是在努力寻找自己还活着的意义。
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他宁静的睡颜。
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语地拔出了染上暗红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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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就和那个世界的我用同一把刀殉情了?」
当她说出了故事结尾时,太宰笑得整个人一颤一颤的。
结果差点被恼羞成怒的雪奈一脚给踹出被子。
「笑什么笑。如果我不死的话,可能就回不来了,会一直沉浸在那个梦里。」
雪奈嘴角抽了抽,气鼓鼓的抽回了被他握住的脚踝。
她也是在和那个太宰交流了自己在走到本部前发生的事情之后才考虑到了自己可能是中了意识操控类的异能,想要解除最快的方法就是死,当然风险也很大就是了。
事实证明也是她如果再晚一点,她的身体可能就因为体温过低再也无法使用了。
而且这算个鬼的殉情!充其量是白干了一趟私活。
「不过想到小雪居然和我以外的人殉情就让我很不舒服呢。」
「……你怎么也连自己的醋都吃啊!何况那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着的其他世界,还是单纯用于迷惑心智的幻境我都无法确定啊。」
「因为能和你殉情的只能是我啊!」
太宰翻身覆在了她身上,扣紧了她的手指。低头缠上那两片柔软嘴唇,惩罚似的轻轻啃咬了几下。
温柔的吻落在唇间,他也没有了以往故意逗弄人的心思,舌尖厮磨共舞,交换着彼此炽热的呼吸和湿滑的津液,耳边只剩下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他对她的一切都熟捻于心,轻易地就能挑动她的心弦。
湿热的缠绵仍在继续,全然是愈演愈烈的热情,他的气息毫无保留的侵染着她此刻的全部心神。
「感觉到了吗?我还活着的证明。如果觉得还不够的话,我再让你感受更多的我怎么样?我可爱的小雪。」
他的声线低沉而魅惑,那双鸢眸里流淌着闪耀星河,而回应他的是她的娇媚笑颜和主动献上的嫣红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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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注释:
雪奈的任务目标给她下了异能诅咒,入眠后会陷入幻境,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到了书中的其他世界。
她对太宰的执念和对于曾经许下过的承诺的重视,让她刚好出现在了if宰坠楼的那个点。但她不会分不清自己真正要守护和承诺的人是谁,所以在看清了他的绝望和疲惫时,选择了成全他。
杀他时,心不痛吗?不可能的好吗?痛到要死了啊……所以才选择了轻描淡写,却也无法淡去压在心头的那份沉重。醒来时才会立刻选择了去确认太宰的状况。
为什么if宰会同意由她来动手,而不是再跳一次。(哭)
和向生需要一辈子的勇气一样,向死也需要一时的勇气。
对他来说,那是在另一个世界受了自己委托救过织田作的人,最后由那人送自己一程也未尝不是件……emmm……好事?(自以为……)
我的私心是不希望那样一个人就此坠落凡尘,便决定写了这一篇……o(╥﹏╥)o
纪念一下自己含着泪看完if线的沉痛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