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荧把焚炀永劫交给她时,它就没有自带微缩装置,这意味着根本没法把焚炀永劫随身带在身上。
祁曜用了点办法把它塞进通用的微缩装置里,但她不知道,焚炀永劫是特型机,若放进未经特别认证的微缩装置,机甲会自动锁入,无法取出。
不仅如此,被锁定的特型机还发送定位讯息给机甲的认证者,这就是最坑的一点,霍荧有焚炀永劫的使用权限,但他不是焚炀永劫的认证者。
究其原因,这架机甲是他以非法手段得到的,却被他以合理手段转给了祁曜。
祁曜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决定跑来米德加“自投罗网”,比起抓着烫手山芋被满世界追杀,她宁愿先下手为强。
抱怨还是要抱怨的。
“为什么你那时候不阻止我。”她咬牙切齿地问晷。
“我想阻止的,但你的动作太快了。”晷的声音响在脑海,怎么听都带着一点可恶的幸灾乐祸,“你之前有一点没说错,假如我有实体,就能直接阻止你了。”
伴着这话语,金发湛眼的人影出现在床铺一侧,散开的金色长发铺满近半床铺,而那张缺乏烟火气的脸微微笑着,同祁曜的间隔不过几厘米,入眼就是一片溺人的湛蓝。
祁曜下意识朝浴室门望过去,待见到门还紧关着才松一口气,然后她才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晷,“为什么你在这里也能投影?”
晷指了指她胸前的芯片。
祁曜扫了他两眼,终于觉出是哪里不对,以往的晷总是裹在宽松柔软的浅袍里,而现在,他穿的却是款式有些奇异的似袍非袍的黑衣,近似软甲的紧身装束将躯体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脖颈和手掌都裹束起来,越发显出裸露在外的手指幽白。
他的一根食指就落在她胸前,仿佛再往前那么一点点,就触在身上。
觉察祁曜眼神奇异,晷不解问道,“怎么,这身衣服很奇怪么?”
“没有,就是觉得这么一眼看上去,你还挺像个人的。”祁曜由衷说道。
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穿着月白宽袍的晷自然是空灵虚无,纤尘不染的,被暗色映衬的他,脸还是同一张脸,却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比方说看起来稍微用了那么点心的衣饰细节,再比方说复杂的同人类别无二致的神情,尤其他的瞳孔比以往更亮了些,看起来竟似开了灵智的存在了。
祁曜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知所措,伴着被侵略到近处的不自在,她身子往前一撞,那根手指就从身体里穿过去,那急遽放大的湛蓝也很快交错过去了。
咣,她的头撞在墙上,几块墙皮应声而落,掉在脸上。
脑海里响起晷幸灾乐祸的笑声,这回祁曜敢肯定他是真的有在幸灾乐祸了。
晷的身影却是在穿过去的瞬间就不在了,想想也是,这么交错着共存,想想就怪惊悚的。
肖矜走出浴室时,就看见祁曜端坐在床上对着墙壁发呆,微蓝的瞳孔还湿润着,疼的。
才冷静下来的心脏不知怎么的,再度砰砰的跳了起来,那是一种愉快的,不受意志控制的感觉,让肖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本就灵秀柔和的五官愈发显出一种讨喜的无害来。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他说,“听口音,你也是昶境来的吧?”
祁曜愣了一下,垂眼道,“我叫祁曜。”
她直接略过肖矜后面的问题,肖矜却没察觉到祁曜的冷淡,追问道,“昶境的哪?没准我们还是同乡呢。”
“垄阳。”
“那我们离得很近啊,啊对了,我是中都来的。”
肖矜对祁曜又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好感来,就连先前的情绪也被他顺理成章理解为人在异乡孤独无依所带来的,他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跟祁曜聊着。
他挑起话题,更多情况却是在自问自答,祁曜只偶尔回一两句。
这样没过多久,肖矜就把自己的那点事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了出来。
长兄如父,家教极严,肖矜自小就被几个哥哥管束,能接触到的除了家庭教师就是同窗学伴。同龄的孩子还能相约出去玩闹,他却只能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到了初高中后更是直接被送进封闭学校,一年难得见一次家人。
因为这一点,肖矜甚至没能见到六哥肖秩最后一面,一向乖巧的他彻底叛逆了一次,铁了心想摆脱这种被约束的生活,就连肖家大哥也不得不做出让步,同意把他送去米德加皇家机甲学院。
他兴致冲冲跟着四哥五哥在米德加游玩了半个月,才回过味来,学院教官是自家三哥,未来同窗是世交子侄,就连宿管都和肖家有旧,敢情这绕了一大圈,他还没逃出自家哥哥的五指山。
思前想后,肖矜做出人生最大胆的决定。他要跑去读霜院,彻底摆脱哥哥们的掌控。
祁曜听在耳里,把少年的描述从“无害且吵闹的小动物”默默改成“无害且吵闹的未来同窗”。不过,她现在懒得告诉肖矜,一来她不想费精力解释自己为何要跑来米德加,二来是祁曜还想好好睡个觉。
她确实有些困了。
就连祁曜自己都感到意外,她戒备心重,睡眠又浅,通常情况下都会拖到很晚才睡着,然而今天这么听着肖矜叽叽喳喳说上半天,居然不觉厌烦,反而睡意朦胧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就这么睡着了。
大概就在肖矜念叨着他如何流年不利,出门吃个宴也能被波及受伤,好容易出院了,又赶上贝斯特洛判断故障险些被杀死的时候。
隐隐约约的,祁曜还听见晷的叹息声响在脑海,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她不懂的东西,听起来无由的沉重。
夜色渐深,肖矜也已熟睡,整个房间只听见少年轻微的吐息,也正因如此,铃铛清脆的响声显得格外突兀。
肖矜没有被铃铛声吵醒,却是被祁曜拍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还朦胧着,待看到祁曜居高临下的脸就在极近的地方时,脑袋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
祁曜没想那么多,见肖矜眼中惊惶,怕他喊出声来,索性用手捂住肖矜的嘴,又指了指窗。
她的指尖温热,周身萦绕的杀气却冰冷,肖矜顺着她的手势望过去,顿时明白过来。
室内没风,那悬挂在窗扇的铃铛连同绳索却微微晃着。
有人正在试图推开这扇窗。
窗是从右侧向内拉开的,祁曜想候着等这人开窗,就只能蹲在肖矜这一侧。窗前没有窗帘,谨防打草惊蛇,她就只能伏下身去。
肖矜彻底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又困了。或者该说他方才的状态就跟半梦游差不多,看一眼周围是什么情况,再看一眼祁曜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很放心,眼睛就又睁不开了。
祁曜不满地捏住肖矜的下半张脸,又把他捏醒了。
——你是猪吗,这种情况怎么还能睡得着?
——窗不是还没开么,难道就要这么一直等下去。
——你要是睡着,我就把你丢这儿不管了。
——不会吧,你忍心这样做?
以上内容全凭眼神意会,俩人居然还互相都懂了。
祁曜又等了两分钟,那铃铛却又没了动静,她等得不耐烦,索性站起身去拉窗子。
凌晨三四点钟的天已经有了朦胧的能见度,祁曜推开窗,只看见地上一滩血,隐隐留着几处打斗的痕迹。
几个鬼祟的影子贴着墙跑远,最后的一个家伙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离得太远,他只看见有个身影拉开窗遥遥看着他,吓得忙不迭地弯腰行了个礼,这才屁滚尿流的跑了。
祁曜扭头扫了一眼已经再度睡着的肖矜,这所谓潇洒一身轻的小少爷,恐怕从来就没甩脱过家人。只怕就连被偷光钱不得不住进这种鬼地方,也是来自家里人的惩戒吧。
闹了半天,自己是白紧张了一场。
祁曜有些恼,但那点恼又远没达到怒的程度。
她只是有点,只那么一点点的,羡慕这无论何时都能安睡的少年。
持有相同血脉的骨血兄弟,因这份羁绊顺理成章地一同长大,无理由的互相信任,这就是“家庭”,她求之不得的东西。
少年熟睡的侧脸是那样的恬静,想必,梦里也有兄长的庇护吧。
祁曜嘴角勾出一抹自嘲,她转身往门外走去,不再看身后安睡的少年。
肖矜的确有在做梦。
他梦见的却是祁曜。
银发的少年在水里蜷着睡成一团,身体的轮廓整个随着粼粼水波流转,看起来只如镜花水月的虚幻。
肖矜看着祁曜的睡脸,内心不知怎么的平静下来,他一时想去摸摸那银色的发丝,一时又觉得只这样看着就足够了。
既然是梦境,当然不会随他的意愿而发展。
祁曜缓缓睁开眼,有如霜冻湖泊的眼眸穿过水面落在肖矜脸上,只一眼就令肖矜浑身冻僵。
而“他”的手抬起,穿过冰冷的水面,落在肖矜的脚踝,居然是温热的。
肖矜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着向下栽去。
冰冷的水自口鼻灌进去,失重的下坠感让肖矜整个人惊慌失措,手脚胡乱摆着,却被祁曜制住。
“别怕。”身下的祁曜微笑着缠紧他,整张脸隐没在冥暗的水里,“他”周身萦绕着暗暧的气息,仿佛把人拖进幽深海底的妖魅,落在脚踝的手终于来到肖矜的两腿间。
温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肖矜身下的那处,玩味的,微含着恶意的,就同“他”的话音一样。
“为什么要躲,你不想要吗?”
当然是,“不——”想字才要出口,却忽然止住了。
祁曜着的是白衣,宽松的白衣很容易被水托起,方才的拉扯,领口已经微微扯开了,露出一片苍白的肌肤,和线条明晰的锁骨,若隐若现地隐于暗处。
仿佛只要伸手过去,就能沿着那处描绘着锁骨的线条,并入其间。
这具身体,是否也同手掌一样温暖。
肖矜受到蛊惑地看着那里,这一刻,他的内心松动了,俯身,朝锁骨处轻咬下去,祁曜的身体滚烫,很快就把他的脸颊也染上了同样的温度。
祁曜得逞地吃吃笑起来,微哑的声音响在耳旁极近处,“你想要的,对吗?”
肖矜没有说话,只从喉间溢出一声隐忍压抑的呻吟。
他的身体渐与身前的这具缠到一处,一道朝着至深的水底沉沦。
仿佛本为一体。仿佛不曾分离。
肖矜睡醒时,天色早已大亮,窗外声音喧哗,窗户没有掩上,夏日独有的和着水汽和阳光的微风吹进来,房里的潮湿霉气就都散了,床铺被晒得久了,更是已经暖烘烘。
肖矜脸色惨白,心虚万分地望向对面,另一张床铺空空荡荡,与他这张不同,落在房间的阴影里,连温度都不剩半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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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叹气,是因为他隐约猜到了真相。
他知道天喋的真相,他知道小少爷的身世,他知道小少爷的哥哥如此小心翼翼对待他的原因。
他还知道连涅妖对悄悄的存在一无所知,他陪悄悄进入虚拟环境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去探涅妖的底。
所以晷会质疑,悄悄究竟是怎么来的。
在听到小少爷提起自己成长经历的时候,在看到小少爷跟悄悄相处的默契好感时,晷猜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