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烟改跑为走,拉开门,坐进路旁停的一辆车里。
刚进去,瘦猴就道:“嫂子,事成了?”
邢烟往后靠了靠,抻了下脖子,“大差不差。”
车子在话落的刹那发动起来,向城区外沿开去。
“那嫂子,我现在送你回去,放心,门口都清理干净了。”
邢烟若有若无地应了声,她看着眼前飞速闪逝的光影,“这事别和陆原说……”
瘦猴愣了下,隐约回想起陆原也和他说过这话。
邢烟见他没反应,偏过头,瘦猴立马保证,“当然当然!我哥那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儿我铁定烂肚子里。”
“不过我说嫂子你也太神了,昨天来的那帮记者果然是拿了姓李的钱才来闹的。嘿,这次我们反塞几个子儿,人到头来还感谢我们哩。”
瘦猴想到中介人回来说那帮记者拿到钱后一脸有事您吩咐的表情就想笑。
邢烟听完,淡淡道:“这世上所有能拿钱打点的事,都可以用钱去解决。”
难还的,向来只有人情。
“钱,你们眼里只有钱吗,我女儿的一条命就只值这几个钱!”
“对不起,对不起……小烟,进房间去!”
“嫂子,嫂子?”瘦猴的声音把邢烟从记忆里剥离,她如梦初醒。
瘦猴抽空看了眼她,“嫂子你发什么呆啊?是不是累了?”
邢烟摁摁眉心,“是有点。”
“那你回去可得早些休息,要是你身体垮了,回来陆哥铁定扒我皮……”
瘦猴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模糊,邢烟靠在副驾上闭目养起神来,却不知不觉头脑昏沉。
沉甸甸的黑甜中,她见到了杨潇。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室外的蝉声很吵,一直垂头沉默着的年轻男人似乎被外头强烈的阳光灼痛了眼睛,但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淡淡问眼前的少女,“你是谁?”
邢烟挂着完美的笑容,“合作的人。”
杨潇瞥了眼她,转脚就走。
“一年前,北京房山区大火,烧死了一个人。”
杨潇的脚步顿住。
“烧死的人是一个正读高中的女生,她当时正在事发的餐饮店内就餐,遇害纯属意外,但她死后,不仅死亡名头没得公证,家人的上诉也因其余原告的撤诉而垮塌。”
“自此之后,她那本就身体不好的父母因此郁郁而终,等她在外地读书的哥哥赶回家,只看到了一个破碎的家庭。”
邢烟看着杨潇越攥越紧的拳头,慢慢吐出最后一句,“这个死掉的女生,名叫杨冬雨——是你的亲妹妹。”
“你!”杨潇猛地回头,脸色沉得可怕,“你到底是谁!”
“我叫邢烟。”
“是你……”杨潇喃喃,他身子轻颤,几乎是以一种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说过,我是来和你合作的。当年的事,难道你不恨吗?”
“恨?”杨潇突兀怪笑起来,他蹬蹬向前走了两步,狠狠逼近邢烟,“我当然恨,我恨那两个让我家破人亡的渣滓,我也恨你这个帮凶!”
邢烟后退了两步,她咽了下口水,艰涩道:“我不是。”
“你不是?难道你要说从媒体抹去冬雨的死亡真相到你邢家人带头庭外和解都是巧合?”杨潇的脸色阴得仿佛能滴水。
邢烟却突然抬眼直视着他,定定说出一句:“这是将计就计。”
“什么意思?”
邢烟低下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会相信我,但我只要你知道——”她眼中忽然闪出一种几乎是凶狠的目光。
“受害人十二家,任何一家都有可能和解,唯独我邢家,不可能。”
“我不需要你立刻相信我,但你没有时间了。”邢烟的声音转为低暗,“纵火案的两个少年主犯分别被判四年和五年有期徒刑,但你知不知道,在监狱里服刑的……根本不是他们。”
她向前一步,“钱能通天,权能改命,这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杨潇,害你家破人忙的罪魁祸首早就出来了……”
“所以我是来帮你的,法管不了的东西,我管。我会让他们——都下地狱。”
……
次日,天晴。
喧闹了几天的救援队事故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之前门口堵着的记者们像是海水重归地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时,警局那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据说是一个被拘留过几次的小流氓,不知怎么摸进了证物室,被走廊监控拍到后又抓了进去。好在证物并没有少损,只有负责监管的彭宇被罚了几个月的工资。
听到这事时,瘦猴正在捡花生米,喝了小两酒乐得不行,打电话给另一头的邢烟大夸一通。
在旁的老黄摇了摇头,心里却也是佩服邢烟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
邢烟淡淡地表示知道了,挂掉电话。
算算日子,不管搜寻有没有结果,陆原也该回来了。这两天她一直在亲自下厨做饭,经常是一个人烧几个人的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想想还挺好笑。
邢烟微抿着嘴,把菜盛进小碟,端到外面的餐桌上,也不吃,就坐着发会儿呆,直到快凉了的时候挑拣几口。
将夜的时候,瘦猴又来了电话,说进沙子的一批队员已经陆续归队了,估计陆原这会儿正在往家来。
邢烟的心忽然跳了下,她坐直身体,目光投向被绿树掩映的庭院,“他们任务……结束了?”
“嗯,不过听说还是没有找到人,警方那边在准备失踪报告了。”
邢烟的心往下微微一坠,她应了声“知道了”。
“嘿嘿,嫂子,那我今晚就不打扰了。”
邢烟仿佛能想象瘦猴在电话那头嬉皮笑脸的浑样,在她开口之前,瘦猴就聪明地挂了电话。
邢烟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陆原要回来了的消息让她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她按了按,想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高兴,脚步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厨房去。
这个点赶着回来,陆原肯定没吃晚饭,幸好今天多炒了几个菜,热热就能吃。
邢烟一边系围裙一边想着,却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之前陆原回家前都会给她打电话报平安的,就算是从救援队回来也会给她个讯息,问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怎么这次一点声音都没有?
手指触向手机屏幕,却在点上联系人一栏时顿了顿。
算了,瘦猴都说他在回来了,想是这次任务太累,忘记了吧。
这样想着,邢烟也不再纠结,将几个菜简单热了下摆在桌上,做好一切后她却关了一楼的灯,转去二楼洗漱,然后才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迤迤然下楼,打开客厅电视放着。
随便调频的电视节目正播到男女主决裂,仿佛小学生吵架般的幼稚理由让两人面红耳赤,结果一个潸然泪下,一个阴沉决绝,邢烟手指无聊地点着沙发,目光却不时朝窗外看去。
眼看天色一点点黑下来,墙角的摆钟也逐渐指向十二,邢烟忽然起乏意,也不知是对谁的,瞥了眼仿佛死机般的手机,最终还是打消了回楼上睡觉的想法。点点困倦慢慢袭来,邢烟听着电视机里的声音逐渐闭上眼,睡得不深,却做了一个梦,梦里那对小学生吵架的男女主变成了她和陆原的脸。
邢烟皱了皱眉,仿佛身上有千斤重。
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却看见一个黑影伫立在她身前,悄无声息。她登时清醒,手里动作还没出,就被一招熟悉的擒拿挡了回来。
“是我。”
邢烟一愣,缓慢开口,“陆原?”
话落的刹那,熟悉的气息包裹全身,邢烟心中一松。她正要嗔怪陆原黑咕隆咚得搞什么鬼,吓她一跳,却陡然发现眼前的男人有点不对劲。
连同那双抓着她的手,都是冰寒彻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