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厂里的效益不好,这不,国庆节到了,上面的那些领导,一下子全抽风了,给我们这些工人,一口气放了十天假,我家离工厂近,坐火车不过是几百公里地的事儿,于是,我当天就收拾好行李,只做了半天的火车,就顺利的回家。
我这一回到家,天才刚黑,还没等我屁股把板凳捂热,我老爹就冲我嚷嚷:“坛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屋滴,又只有你一个姑娘,你又冒得么是兄弟姐妹,我和你妈妈,已经商量过很多次了,我们都觉得,现在,是时候给你张罗婚事了。”。
听着我老爹这话,我心想,他肯定又想逼我去相亲,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个人,我要是去相亲了,那不是害人家小伙子吗,我可是个女同性恋啊,我要是找男人结婚,那不是坑人家吗,因为,我根本就没办法爱上男人的,况且,女同性恋骗婚,也是犯法的。
“爸爸,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去相亲的,因为,我是……”
老妈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就用她那独特的大嗓门,把我的话头给抢去了,“春枝,我们当然知道,我们屋里滴的小坛子,是不喜欢男孩子的,这次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个条件很好的人,人家也是个可爱的小坛子,人家看过你的照片,很中意你哦,人家为了和你相亲,带着几个亲戚,特地从湖南凤凰,坐飞机到我们这里,他们在你舅舅家里,已经住了好几天,就为了等你回来,好让你们两个见一见,你舅舅刚才打电话说,他那边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你们去见个面,合不合适,到时候再说,要是合适最好,湖南和湖北,就隔着一个洞庭湖,以后爸爸妈妈,想看你也容易……”,老妈说着说着,突然开始哭了起来。
我连忙拿起桌上的纸巾,帮她擦干眼泪,看着她脸上那些皱纹,我这才发现,老妈不知不觉中,突然变老了许多,她今年明明才五十出头,一张脸却像快七十的人,头发也比以前白多了,她的眼睛特别肿,似乎最近哭过很多次,我的指尖能够感觉到老妈在颤抖,她似乎在恐惧着什么,也许,她是害怕我没人要吧,毕竟我是独生女,老妈有这种恐惧是很正常的。
“别人都来了,我当然要去看一下,不过,我回来的有点匆忙,并没有提前化好妆,让他们先等一下好么,我想先打扮下,再去相亲,这样才比较有礼貌。”
老妈僵硬的笑了一下,然后连忙催促道:“你赶紧去化妆吧,我怕那位,会等不及的。”,老妈笑起来的样子,虽然有点奇怪,但我并没有多想,因为她前几年,曾经得过面瘫,我以为她是老毛病犯了。
两夫妻趁女儿进屋化妆时,一起偷偷摸摸的,溜到家门口的马路上,现在才刚十月份,虽说湖北的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但他们为了迎接女儿,早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和大棉裤,他们两老在家里,是实在冷到难受了,这才偷偷摸摸的跑出来,在马路上暖和暖,如果不是事出无奈,他们根本就不希望女儿回来。
我化完妆,发现老爸老妈都不在家里,他们正蹲在马路上发呆,于是,我忽然生了恶作剧的兴致,掂着脚跟走到他们的身后,轻拍了下他们的肩膀,他们二老,如同触电一般,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然后,都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满脸惊恐的看着我,我心想,可能是他们最近视力不好,一下子没认出我来,过了几十秒,他们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地恢复正常。
作为一个合格的女儿,我从小就喜欢,走路的时候,主动牵着老妈的手,可能是她最近身体不好,我发现她那手特别的凉,似乎总是在颤抖着,明明她穿得像个球,却还留着冷汗,我忍不住在内心自责起来,肯定是自己太没用了,没有本事赚大钱。
还要他们跟着自己受苦,把身体都弄坏了,如果那家姑娘能够看上我,兴许老爸老妈,也能因此改善生活,我是个特别孝顺的孩子,在很多方面,我都希望父母能够过得比自己好。
我舅舅家,在我们这个城中村里,算是比较有钱的人家了,家里有大奔,还有好几套房子,因为我们家穷,他一般都不和我们家来往的,他们全家在外边,也总是不承认和我家有任何关系,似乎我们这种穷亲戚,在人家看来,是很丢人现眼的货色,当然要努力撇清关系,这次肯主动安排相亲,多半是从中有利可图。
我相亲的地方,居然,是舅舅家的地下室,狭窄的地下室里,放在个大圆桌,桌上放了十多种吃的,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东西,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埋头猛吃着,还有个,穿着紫色旗袍的老太太,笑眯眯的靠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老爸和老妈客客气气的,向两人打了个招呼,就一起出去了。
老太太突然间不笑了,一脸严肃的看着我,用正儿八经的北京口声问我,“小姑娘,你是心甘情愿来相亲的对吧?没有任何人逼你吧?”,她这话让我感觉莫名其妙,我要是不愿意,谁也逼不了我的,“我当然是自己愿意来的,并没有任何人逼我。”,我说完这话,老太太又问了我,一些特别平常的问题,比如今年多大呀,比如喜欢什么东西呀,比如是什么星座的呀,比如有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等她问完这一堆问题,白衣服的女人,缓缓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
她那双眼睛大而无神,看上去怪吓人的,让人感觉阴森森,真是可惜了,那张漂亮的脸,明明是个大美人,却让人看了怪害怕的,她对着老太婆,讲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我觉得可能是,湖南凤凰地区的方言吧,看着那个老太太,又重新笑了起来,我估计可能是什么好话。
“我们家的大小姐说了,她非常中意你,想要过几天,就把你带回凤凰,在我们吴氏祠堂里办婚礼,从今天开始,我们会多多关照你的父母,只要,凤凰的吴氏存在一天,就绝对少不了你父母的好处,我们会按照约定,支付剩下的五十万,并且,请专人照顾二老的生活,接下来这几天,希望你能够按照,我们凤凰当地的风俗,和大小姐共同生活几天,这样你们互相之间,也可以多熟悉一下,以后的生活,也会更加和谐。”
我的大脑用好了几分钟,才敢相信,老太太说得话是真的,要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厂妹,就算把我这条命,卖给那个黑心老板,也绝对换不回五十万,要知道工人的命,可是最不值钱的,所以,很自然的,我同意了这门婚事,我家挺穷的,非常需要这些钱,并且对方长得美,我嫁给她也不吃亏。
接下来几天里,我和她同吃同睡,越发觉得这女人有古怪,怎么个古怪法呢,她吃东西从来不嚼的,都是张开嘴往里面塞,然后直接往肚子里面咽,还有,她从来都不眨眼睛,那双无神的大眼睛,越看越吓人,她还喜欢睁着眼睛睡觉,大半夜的时候,看到旁边,有这么个主,任谁都会感觉害怕的。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有点不想和她结婚了,感觉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或许是疯子什么的,反正,可怕极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为了那几个臭钱,把自己下半生,都给出卖了,其实,如果我当时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事很不对劲,对方这么有钱,咋可能平白无故的,看上自己这么个穷女人。
要知道,女同性恋的世界,可是更加现实的,像她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不讲究门当户对呢,她能看上我这种人,肯定是,因为她存在很大的缺陷,所以实在是没人可挑了,才会选择自己这种人。
我越想越难受,难受到睡不着觉,于是,便蹑手蹑脚的,从床上起来(我不想吵醒这个女人,退婚反正是不可能的,只能将就着和她过了),我感觉有点口渴,摸着黑就跑到客厅,想要去喝点水,客厅太黑了,我实在是看不见。
就摸索着找到了灯光的开关,一打开灯,我就被客厅里的供桌给吸引了,那上面供奉着一张黑白遗照,照片上的人就是我,我还以为是谁搞的恶作剧,就想拿起照片看下,谁知道我身后,忽然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
“春枝,你难道忘了吗,你早就已经死了,死于工厂的事故中,我可怜你父母,老无所依,才会让家人,花大价钱把你买下来,过几天,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们会一起被埋在祖坟里。”
她的话对于我而言,好似晴天霹雳,我一下子全部想起来了,没错,我确实已经死了,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小型五金厂,那家工厂,一直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我是作为小时工,在里面工作的,我的工作是操作机器。
有一天,机器突然失去控制,把我整个人都卷入机器,我这幅可怜的身体,被机器搞得四分五裂,我当场就死亡了,因为我只是个小时工,工厂不肯承担责任,父母花了好多精力,去请律师打官司,到最后只拿到20万的赔款,现在的生活成本这么高,这点小钱,根本就不够我父母养老,他们最后万不得已,将我卖给别人家做冥婚新娘,我的尸体即将远赴他乡,永远的离开故土。
或许是因为太难过,我的身体开始四分五裂,一块一块的倒在地上,她捧起我的头颅,很温柔的拭去脸上鲜血,赶走头发里的蛆虫,她深情的和我接吻,给我一种,她很爱我的错觉,爱情这种东西,太过于虚无缥缈了,我活着的时候,就不曾拥有爱情,我现在不过是个死人,更加不敢奢求爱情,她在我耳边温柔的说:“没办法,我等着你一百多年,才等到你重新来到世上,然后,从你出生等到你长大,我实在是不想等了,就在你上夜班的时候,稍微用了一下力,让你提前来到我身边。”,我再次被震惊到了,没想到这个女鬼,竟然是…………
女鬼晃了晃头颅,那颗头颅渐渐闭上了眼睛,她小心翼翼的把身体拼好,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新娘子的身体必须完整才行。
在一个很不错的黄道吉日里,两口棺材在在众人的欢呼中,埋入了一片古老的坟地,春枝的父母,呆呆的看着,自家女儿的坟墓,心中不禁五味杂陈,老夫妻对视了一眼,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们在女儿的坟前杵了半天,直到天近黄昏,这才不得不离去。
深秋的寒风,吹拂着杂草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女人在坟墓之中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