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颤动着、叫嚣着,目不可视的黑暗极速地在四周流窜。王寝内,那隐忍的力量仍旧扭曲着时空,然王寝之外,人们毫无所觉。斯萝闭上双眼,听见耳边那幻觉在细语、在咆啸:他杀了您他杀了您他杀了您他杀了您他杀了您……
背后,那以勒痛她的力道紧抱着自己的人,轻颤着、克制着,修长的指抓在她赤裸肩上,整个人似要包覆住她一般。心脏正狂乱地躁动,恐惧与本能告诉她逃开,但那双臂的桎梏,令斯萝无法逃脱,也不愿逃脱。
她的随侍,正为了她发怒。这是他愤怒的重量,这是他在乎自己的证明。
斯萝感到了甘美。
已无法分辨,胸口疯一般的跳动,到底是恐惧或是兴奋。她觉得,此时此刻,如果背后之人想吞噬她,她不会反抗。她愿意任由典瑜引领她走入终焉。
当一切注定没有未来,那就步入毁灭,至少美丽而壮烈。
她抚上典瑜的头,以唇触上他的发。
“孤没事的。”
听见斯萝的轻语,仿佛被唤醒一般,典瑜抬起了头,望向镜中。而他的王,也正透过镜子望着他。脸上笑着,却像在哭泣。
“孤没事的。”她又说了一次。
四周的力量被收敛,不可见的暗也散去消佚,那些恐怖与绝望与扭曲仿佛只是做了个梦。随侍略显困惑地看着镜子中伤痕累累的王,站得直挺,没有阴霾。
“那殿司……”
“伤了孤的不是斐初。”斯萝轻轻开口,望着镜中随侍的样子,垂下眼睫:“孤……见到了神。”
闻言,典瑜微微皱眉。“……神?”
“是的,化成了卿的样子。”斯萝轻轻点头,想起迦树的话语,蓝玻璃般的眼暗了下来。她开口,声音细弱如蝇,但他仍旧听见了。
“……说,人不怕贱,就怕自认高贵……孤想问……卿也,这样觉得?”
背后的人沉默了。过了半响,才道:“吾,并非那名神只。”
斯萝苦笑。那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对着他,复述迦树的话语。
“人不怕贱,就怕自认高贵……看来孤的确是自认……”
话未说完,她被压上镜面,唇被狠狠吻住。典瑜狭长的凤眼中,紫色的眼眸冷冽地紧盯着她。唇齿被他的舌粗暴地顶开,与她的小舌狂乱地交融,就算唇齿相嗑,就算不知是谁的血味化入吻中,他也不放。斯萝几乎要忘了呼吸,几乎要窒息,几乎要沉没。
接着,他放开她,擦去唇边的血丝,而斯萝跌在地上咳嗽不止。
典瑜叹息着,跪下来,抚上斯萝的脸。她凌乱的发丝披散在裸露的身躯上,脸颊泛着粉,嘴唇被吻得湿润而红艳,目光朦胧。
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他说:“……您是最美丽、最高贵的王。”
“无论旁人怎么说,就算是您所言的神,您也必须确信这点。而吾亦深信不疑。”
典瑜的语调温柔,斯萝的心却仿佛被丢进了暴风雪中的严寒,被冻得体无完肤。
“看来,卿比那位神残忍许多。”
她撇开头,避开典瑜的手,目光望向镜子中的他,眼神显得飘渺虚幻:“祂一开始,用卿的样子,对孤说,『吾只欢迎你、只要你……只爱你。』”
轻轻地拉开自嘲的笑,她接着道:“讽刺的是,那一瞬,孤知道了,站在那的不是卿。知道为什么吗?”
他沉默,任她揭晓答案。
“……祂的眼中,没有『王』。”
她望向她的随侍,而他面上毫无波动,继续沉默。
她觉得心像是要死了。
斯萝抱紧了自己,将头埋进自己的膝中:“孤真傻,明明假装不知道,也许就能待在美梦之中……明明……”
“那不是吾。”
话语被冷冷地打断,身体被带起,而他拨开她后发狠狠咬上她,令她痛苦皱眉。
她望见镜中,咬着她后颈的男子,透过镜子看着她。
那目光冷厉而阴暗,毫无掩饰,带着痛苦,仿佛走投无路的野兽。
她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典瑜。
“吾说了……那不是吾。”他开口,嗓音喑哑:“您也……不需要那样的吾。”
他说着,紧缠着她的双臂勒得她发疼。
“……此言何意。”斯萝沉默了下,问,透过镜子,她盯着他的眼睛。
他苦笑,松开他的双臂,道:“您永远是吾的女王。”
她冷笑:“卿已经说过……”未说完,话被打断。
他垂目,轻轻地道:“……正因如此,吾才能永远是您的随侍。”
言外之意是,正因如此,才能够不成为那些用过即丢的……男人。
斯萝的心中仿佛落入永不消解的严冬。
她终于明白,就算他们心意相通,他们的选择却截然不同。
她渴望未来,他害怕失去。
她转过头,面对典瑜,第一次端起王的样子。
那蓝宝石般的眼眸努力冷漠着,然而悬在眼底的泪却出卖了一切。
“孤明白了……那就,如卿所愿吧。”
典瑜欲为她拭泪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无言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