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时节太学院逢初一、十五休沐,恰逢今日六月初六,乃是大延的“翻红节”,亦名天贶节。乃是借着入夏前的骄阳,将库内经书都翻出来曝晒驱虫的日子。因着正好是民间瓜果成熟、莲花盛开的时令,太院亦放了士子们假,久而久之便有六月初六聚雅集、泛莲舟的习俗。
陆臻向来对这些酸文陈调不甚感冒,与其同一群自以为是的迂腐之辈吟诗赋词,还不如去找殿前都指挥使的公子喝酒。说起这齐宗山齐六郎也是个妙人,年纪轻轻便是皇都都骑尉,偏生为人忠毅木讷,不善言辞,因着被那群兵油子排挤。陆臻打小便在营里混,看不过眼便替他收拾了一番。纵他没当回事,可齐六郎仍心存感激,更听闻他乃定远侯之子更生钦佩,陆臻在皇都也没个真心朋友,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起来。
齐六郎虽不善言辞,酒量确是惊人,大有吸江饮川之势,也不揉捏造作,每次同他喝酒都畅快无比。陆臻披发跣足而坐,抱着酒坛子醺醺然地打了个嗝,“六郎啊六郎,这次又输给你了。下次小爷我一定找回场子来。”嘴上虽不认输,但他暗自咋舌,这小子吞鲸之量,怕是只有夏渊能同他相较一二。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叫他一个激灵,惊疑不定地环顾左右,而后想了想,这女魔头今日同他的景然妹妹,还有一群同为荫生的宗室贵女去皇都北面的翠湖泛舟采莲,断不会出现于此。想到这儿他方才放下心来,软绵绵地往后一仰,长舒一口气。
“嗳,醒醒。”那再熟悉不过的冰凉嗓音骤然在他耳畔响起。陆臻疑似自己幻听,仰头去看才发现面前那个俏生生的倩影,薄纱轻透、满头珠翠,如烟似雾的广袖襦裙更衬得她似神仙中人,只是神色冰冷讥诮,不是夏渊又是谁?
他一骨碌爬起来,“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裴萱从她身后蹦出来,见他有如老鼠见到猫的样子只觉好笑,“献卿哥哥好没义气,与齐六郎喝酒也要瞒着我和士渊。若不是疏桐告诉我们,可真叫人一顿好找。”
“景然妹妹哪里话,不是说今日去翠湖泛舟,怎地又到这儿来了?”陆臻咬碎牙也只敢往肚内咽,面上还得挤出个笑脸来,心下暗恨道回去就拔了这小子的舌头,叫他下次还敢多嘴。“来者是客,若不嫌弃便同我们一道吧。”
齐宗山亦起身肃然行礼,“齐某见过夏小姐、裴小姐。”
裴萱朝他福了一福,拉过椅子同夏渊坐了下来,“莫提了,那些宗室贵女说是采莲泛舟,到最后倒变成争奇斗艳了,就为了在翠湖上一出风头,引那些湖边雅集的士子为她们做诗作赋,以做谈资。我与士渊呆了一会儿,实在好生无聊,便折了回来。”她将手中瓜果分夏渊一半,又分陆臻一半,“还是同献卿哥哥在此避暑饮酒有意思。”
陆臻愁眉不展,鸦睫垂下,直叹道时也命也。倒是齐宗山方毅的面上不自然地飞红,这怎可使得,他自知酒量过人,同这两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对饮,岂不是明摆着欺负人?
夏渊这才悠然出声,命随侍的绿绮为裴萱叫来恰逢时令的“荷花蕊”,此酒芬芳扑鼻,隐有荷香。却不甚醉人,多饮几杯亦不会腹烧头疼,最适合裴萱这种想尝尝鲜却喝不得酒的小娘子。“景然只准喝这个。”她对着裴萱也是不容置疑地霸道。
裴萱鼓起粉腮,似是不忿夏渊总把她当小孩子看,她好歹也已经及笄,去岁亦在院试中名列前茅,如今更是被今上亲点为修撰,可不满的情绪却被那荷香扑鼻的佳酿诱得烟消云散。裴萱一杯饮尽,嘻嘻笑着对夏渊道,“还是士渊知我。”
夏渊只当裴萱是孩子心性,笑着劝她莫要贪杯。旁边的陆臻倒有些看傻眼,这女人竟也会如此笑么?不妖媚不勾人,倒是有几分柔婉之意。这个念头让他心惊肉跳,忙劝自己不要忘了眼前之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面具戴得再好也掩不住她那晃荡的狐狸尾巴。
夏渊哄完裴萱,睨也不睨陆臻,倒是举杯向齐宗山敬酒,“久闻齐六郎年少英勇,今上曾数次同士渊提起都指挥使虎父无犬子,齐家儿郎皆是忠君爱国的栋梁之才,乃堪大任。如今一见真是器宇不凡。”
齐六郎闻言忙回敬道,“夏小姐抬举齐某了,承蒙圣上错爱,唯有一片赤诚以报效国家。”说着便一杯见底。
陆臻心下暗骂这个憨货,不知道他面前的是何许人也,一听夏渊将圣上搬出来就忙着表忠心,这可不着了夏渊的道。果不其然,觥筹交错间夏渊仍是端庄清明,齐六郎已被她灌得有些说不出话,她一杯他三碗,酒量再好的人也顶不住这个喝法。再看裴萱,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哎,这杯莫若小爷我替六郎喝了吧。”陆臻见不得她欺负人,一面替齐六郎挡酒,一面忙使了个眼色,想让她适可而止一点。
夏渊闻言一顿,眼刀凉凉地刮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陆小侯爷可是想好了?”
陆臻酒气上头,只觉得不能平白看着兄弟任她欺凌,抢过齐宗山的海碗便也仰头见底,扬起碗来冲她示意,笑容愈发挑衅。可下一秒他的笑意就凝在嘴角,他分明感觉到有一只柔嫩的裸足踩上了他的靴面,复而探入他的衣摆之下,顺着他的腿徐徐向上划。
他又羞又怒,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齐宗山当他是饮得急了所以面色郁郁,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忙从他手中将碗拿回来,“小侯爷的心意齐某心领了,但我大延男儿不应一碗酒都教兄弟代劳,夏小姐,齐某再敬你!”陆臻紧抿着唇任她动作,生怕齐六郎察觉分毫。
夏渊倒是难得展露如花笑颜,仿若在桌下放肆厮磨陆臻的人不是她一般,“好,既是齐都尉盛情相邀,士渊便却之不恭了。”
可她却越来越过分,趁着齐宗山呼唤小厮再来一坛的动静,借着桌布遮掩,那柔若无骨的裸足硬生生从他并起的膝头钻进去,夹在他的腿间,陆臻股间一阵异物充盈的饱胀,连忙将腿分开,却被她钻了空子,猛地探到他的囊袋下,由下自上轻轻刮蹭,似是感受到他腹下之物异样的坚挺炙热,夏渊勾唇对他笑了笑。
陆臻面色发白,闷哼一声,假装不胜酒力地半倚在桌上,手探下去紧紧锁住了她作乱的脚踝。
不愧是金枝玉叶,连小脚都如此柔若无骨。他自厌地笑笑,报复性地将那玲珑脚趾一个个搓扁揉圆亵玩一遍。夏渊被他弄得痒极,微微施力想挣脱却是动弹不得,只能噙着笑去迎合齐六郎的敬酒。
所幸这场见不得光的暗战并未持续多久,随着齐宗山也砰地一声醉倒在桌面上宣告结束。夏渊这才踢踢他,穿好鞋子,命门外的绿绮将裴萱送回裴府,又令齐宗山的手下将他驮上马。
终是剩了他们二人相对,谁也不服谁地静默对峙。陆臻本想斥她大胆荒唐,若是令裴萱和齐六看到可怎么办。话还没来及出口,夏渊就难得执起他的手,“走罢。”
“去哪?”陆臻想起她来平康坊救他那次亦是这般执手,心下莫名一软,任由她牵着走。
“泛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