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老的辣,男人是老的更脏。
周潜年幼时最爱坐在后院的秋千上逛荡,他嘴里咬着冰汽水的吸管,腿上覆一本《两个国王的孩子》。
他看到小女佣大头朝下地整理花圃,就觉得那个桃子样的翘屁股很好看。
后来他长大一点儿了,知道那东西看似左右对称,实则远近高低各不同。
它有两个洞,它们平日里各司其职。偶遇僧多粥少,情非得已之时,亦可前后双开。
他心思不够端正,所以他长得也不大好。
周潜的成年证件照,阴沉黯淡,嘴角严肃,比尚未出笼的劳改犯更显风韵。
这给他的爱情生活制造了许多难题,因为外人光看照片,根本瞧不出来他爹和他干爹手里有几栋楼。
他作息规律,兴趣广泛,除了看一看扭腰扩肛的视频,就爱抱着石头钵子捣药。
周潜以为,肛是别人的好,而药,肯定还是自己磨出来的用着才放心。
他神农尝百草,专在自家主子身上做临床实验。他前脚给沈伽唯喂上独门秘籍调出来的水,后脚就一溜烟地跑去厨房讨美人的剩饭吃。
这般下三滥的手法,是很辱没周家列祖列宗的。
而窝在被子里软了吧唧的沈伽唯亦相当伤脑筋,他不明白那孙子为何要强出头。
其实好好地跟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也会乖乖遵医嘱。毕竟当年苏敬看上的是周潜那张脸,他看上的却是对方的神髓。
周医生明面上的手艺或许糙了点,然而他的真功夫都下在暗处。
沈伽唯和他一对眼神,就晓得这位其貌不扬的仓公是个什么货色。大少爷鼻子很灵,他闻得出那股淡香烟味道底下的病气,直冲云霄,简直熏得他五脏六腑都精神了。
毫无疑问,在一列的候选人名单里,唯有此君才是货真价实的古埃及屎壳郎。他们兄弟运气好,茫茫人海中,竟一下子就找到了对味的帮凶。
周医生很瘦,但他亦超有力量。
扎根于沈家大宅,他在背阴之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辛辛苦苦推着两颗万金巨制的粪球向前行军。
物换星移,他又在光明之处蜕变成圣甲虫,趴在香姬心口扮作她的辟邪护身符。
所谓曲高和寡,知音难觅。
单凭着这个理由,沈伽唯大约也可以原谅周潜偶一为之的阴损。他长叹一声,没再继续搭理苏敬,而是翻了个身,兀自睡去了。
落花风起,这片情脉脉,意忡忡的夜晚就此翻篇,不再有人语声。
周医生固然残忍,但他亲手配的好料,可能是姜姑娘命里最情深意长的解药之一。
尽管这伪善的妙物寥若晨星,几乎没怎么出现过。
而幸得周潜的暗中护驾,姜然再一睁眼时,已是七点半了。
她揉揉眼,发现室内依旧昏沉着。沈伽唯和苏敬各自倚在床头看报纸,他俩十分有公德地开着个阅读灯,完全没打算扰了她的清梦。
如今纸媒已死,她身边的两人还在忠心耿耿地为它烧纸。他们读得认真,脸上都挂着闲人勿扰的孤高。
不过这份超尘拔俗,偶尔也会有破壳裂缝的时候。
苏敬看姜然一边拱一边揉眼睛,便捏了捏她的胸脯,让她赶紧坐到自己怀里来。
“...... 让我再躺一躺。”
“哪里不是躺?到这里来躺。”
苏敬没好气地推推她。
“快点。陪我看会儿报纸。”
他是这么说的,亦是这么做的。他分开长腿,让她坐踏实了再重新拿起报纸来读。
那版面上密密麻麻黑乎乎的一片,枯燥乏味,看得人直眼晕。姜然整个人向后靠,他的胸膛很暖和,像个小火炉似的咕嘟冒着热气。
她被他烤着烤着,脖子一仰就又睡了过去。
在那过程里,她隐约听见沈伽唯和苏敬低声交谈的话音。
她听见了沈太太的名字。沈伽唯说,他备好了一份隆重的接风礼物,只等着晚上她一下飞机,就用它堵上她的嘴。
…… 再贵也不过是身外之物。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还有比钱更实在的东西。
有吧。
比如说?
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苏敬硬邦邦地撂下话,沈伽唯就不吭声了。
阿敬美人在怀,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务必要冷静,不可以在大清早发脾气摔东西。
房间里响起报纸翻页的窸窣声,大家低眉垂眼,和平地把沉默跨了过去。
沈伽唯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置着的手表,这个时间点,早起的周医生应该正在卧房里销毁证据。
他别扭地动一动身子,很想过去陪着对方一起翻。
可是他忽然又转了念,觉得翻不翻都无所谓。反正他在周潜面前并无真正的秘密,何必腆着脸给自己找不痛快。
“晚上要我陪你去机场吗?两个人一起去接,总归显得郑重其事一点。”
苏敬见沈伽唯如坐针毡,便将报纸收起来放在旁边。
“不用。你在家陪她吃晚饭,别等我。”
“你们不回来吃?”
“大家不熟,凑在一起支支吾吾的你也不嫌累。”
“...... 哥。”
“怎么了。”
“以后总会熟的。”
“...... ”
“以后她还会带你们的孩子来这里。”
沈伽唯抿着嘴看苏敬。
那眼神里有种浑然天成的六亲不认,看起来不太亲善。苏敬巴巴地眨了两下眼,他是没良心,但他自觉没有说错。
沈伽唯的视线一寸一寸下移,很快在姜然脸上打了个转。她哼哼地睡着,苏敬的下巴颏就摁在她头顶。如此稀松平常的画面不甜不咸,更像是老夫老妻。
沈伽唯用拇指轻轻擦了一下姜然的嘴唇。那颜色娇似雪绕红绡,一点上去,就晃得他神思恍惚。
沈先生已经不是昨夜的软钉子,然而他一点龌龊心思都没生出来。他只是有些不快活,有些嫌弃弟弟那副期盼沈家添丁的痴想。
周医生曾客气地提点过,小然恐怕不会有孩子。
所以沈伽唯也不想有。
他相信现代医学,他比苏敬更能接受现实,才不会像那傻子一样把良言当成屁话,一味执迷不悟地敲冰求火。
“阿敬。”
“嗯。”
“我给她订了件大衣,大概午饭前能送到。外头冷,她穿上那个去教画正...... ”
“今天下午的课取消了,你不知道吗。”
“...... 取消?”
“那小男孩吃坏肚子,要停一周的课。”
沈伽唯闷了一会儿。
面对狼子野心的阿敬,他很难得地词穷了。
“哥。”
“没事。我知道了。”
沈伽唯捞过手表把它扣在腕上,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下了床。
当晚,他确实没赶回来吃饭。
他甚至都没回家过夜。
沈先生两手空空,他坐着车安静地去机场接妻子,一直到次日傍晚才重又登场。
那时天空飘起了一点毛毛细雨。这对貌合神离的俊俏夫妇在下了车之后,一前一后地走着,很有些夫唱妇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