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狠狠地惩罚了阿弃,看着那个被打的小朋友一脸心疼。
谁知道是在心疼那个小朋友,还是心疼他身上别打破的衣服?
阿弃理所当然被关进了小黑屋。
小黑屋真的很黑,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狗洞一样的东西。
那里明明没有透风的地方,却莫名地潮湿,也不知道那些水汽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这种地方,是滋生暗物的温床。
小黑屋里没有床,只有两块木板叠在一起。
木板上没有被子,只有厚厚的青苔。
又块不知道什么的板子,长了蘑菇。
阿弃很感谢那块板子,那上面的蘑菇是他那些天尝到的唯一美味的东西。
院长只是想惩罚他,没有想他死。
她安排了人每天给他送饭,但是那个人经常忘记。
偶尔想起来就会去送一顿。
小黑屋里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草,夏天经常有蛇在里面产卵。
孤儿院里都在传言,那里以前是片乱葬岗,所以阴气很重。
孤儿院本来把那里当做堆柴火的杂物间,但是因为湿气太重,就另找了个地方,那里一直封锁着。
后来小朋友们对那间小黑屋的恐惧传来以后,那里就成了惩罚他们的地方。
不过,不想被惩罚也是有办法的。
每次带小朋友去那的一个保安叔叔,大概五十岁的样子,大家都叫他龅牙。
他很喜欢小孩子,只要小孩跟他撒娇,他就会心软。
尤其是漂亮的小男孩。
有时候,他也会主动喊一些小孩子去他房间玩,给他们糖吃。
但不是白给的,他们会玩个游戏。
龅牙房里经常会传出奇怪的声音,他们还小不懂。
可是后来的人生里,谁都忘不了这一段经历,就像是梦一样,但却像水鬼一样,一直缠在他们心间。
那时他们真的都不懂,只是从龅牙那里回来之后,男生们洗澡的时候,会开始对对方的私密处感兴趣。
去过龅牙房间的人,开始摆弄他们在龅牙房间里学到的游戏。
他们尝到了快乐,而后盛行。
院长也发现了他们不正常的行为,草草调查一番后,也只是警告了龅牙一番。
毕竟他看上去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脾气也很好,干活很勤快,吃得又少,对男孩子小朋友很有耐心。
那件事并没有影响他。
他开始带几个小朋友同时去他房间。
有时候玩游戏的声音太大,他会用布条塞住他们的嘴。
小朋友没有一点戒心,看着这个和蔼可亲,跟院长一点都不一样,还会给他们糖吃的龅牙叔叔,感到由衷的喜欢和亲切。
只有阿弃注意到不妥。
当他把裤子脱下,在众人面前敞开的时候,他觉得羞辱。
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的是,阿弃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和好奇心。
他学习能力强得惊人,只是作为摆设的图书馆,他翻了个底朝天。
里面的书也十分敷衍,什么儿童读物,医学书,计算机,甚至是佛经,应有尽有。
还有很多从垃圾堆里捡来充数的没有封面的书。
阿弃从不挑拣,他的睿智使他无法满足现状。
有时候,一些工作人员会把自己的成人读物随手塞在书架上,阿弃也会去读。
他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情。
他开始觉得,龅牙叔叔不是一个好人。
所以在一次游戏里,他反抗了。
他把龅牙叔叔的大龅牙,打断了两颗。
当然他自己肯定没有那个力气。
他在一本兵书上看过,所谓的声东击西。
就是他假装往那边跑,但是脚却往另一个地方去拌他,于是龅牙叔叔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龅牙在他屁股上狠捏了一把。
阿弃又悲愤,又无能为力。
龅牙好像特意报复似的,从不准时给阿弃送饭,即使送来的,也是残羹冷炙。
有一次,阿弃在馊掉的饭里,闻到了粪便的味道。
他想死的,可他实在太饿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着先填饱肚子再去寻死。
也许这就是人的本欲吧?
他又想起一本哲学书上的名词。
这时候他就有些感谢院长对他们进行的漫不经心的教育课。
就是一些基本的写字和算数。
后来进来的小朋友都多多少少受过一些教育,只有阿弃没有。
但是后来,他进步地最快。
甚至在他五岁的时候,连院长都没办法再教他了。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力量也跟思维一样蓬勃发展起来。
有时候看着孤儿院的一群人,他觉得孤独。
他的思想已经跟那些人不一样了。
他渴望自由,尊重,还有爱。
而那些人,只想着晚饭的时候,可以从谁的那里多偷一口米饭。
在小黑屋的时候,他本来活不下去了的。
直到一对姐弟来到这里。
一对和他一样聪明的姐弟。
眼神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那对姐弟和他是同类人,起码是同等聪明的人。
他们一个叫肖草莓,一个叫肖冬栗。
那一对姐弟,是天生的发光体。
就算是在这种肮脏的地方,他们也像是珍宝一样。
连小气吧啦的院长,也会给他们额外的耐心和奖赏。
阿弃羡慕肖冬栗。
羡慕得要死去,又嫉妒地想活下来。
他可以从小黑屋出来,多亏了肖草莓。
虽然她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说了句,“那个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什么屋子?”院长听了她的话,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瞬间白了脸色。
她已经忘了阿弃在里面这件事。
就在肖草莓往小黑屋走的时候,院长甚至都想象到了,阿弃的死状。
那么一个漂亮的小孩,在那么肮脏的地方死去了。
神不会原谅她。
“你别去。”院长有些哆嗦地拦住肖草莓,“可能会有蛇,我去看。”
肖草莓才四岁,但是她看得出来,院长不是担心她贸然前去的安危。
她只是单纯地惧怕,那小黑屋里的某个结果。
所以她没有动,就站在那,看接下来的发展。
肖冬栗还只有两岁,只会紧紧牵着姐姐的手,茫然地看这个世界。
肖草莓还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记得朦胧的长相,但是肖冬栗却一点都不记得。
此后的岁月,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的儿子。
他只记得自己是肖草莓的弟弟。
“姐姐……”他拉了拉肖草莓的手,有些害怕。
肖草莓蹲下身子抱他,“别怕,不会有坏人的……”
“怕……”肖冬栗固执地坚持。
也许只有他看见了,透过小黑屋墙上的缝隙,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肖草莓。
肖冬栗那时候不懂,但是却觉得,如果姐姐一直这样被看下去……
就会融在那双眼睛里。
院长打开门,发现阿弃还活着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尽管孤儿院的小孩,死一两个很正常。
但院长毕竟只是自私,没有到冷酷的地步。
生命的去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场大事。
但是之后,对阿弃来说,便不是了。
他人生中的大事,就是肖草莓。
可惜肖冬栗也是的。
他从小黑屋出来之后,没人敢再欺负他。
至少不会在他的饭里放一些恶心的东西,也不会在他本来就冰冷的被子里尿尿。
甚至晚上睡觉前,都不会有人围成团,对他进行言语的侮辱。
更美好的事情是,那个女孩,给了他一朵棉花糖。
他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放进嘴里,很甜,甜得他要哭出来了。
肖草莓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这是棉花糖,我是肖草莓。”
这句话在阿弃脑海里萦绕了很多年。
棉花糖,肖草莓。
也许本来就是一种东西。
在他黑暗无神的日子里,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甘甜。
孤儿院的人明显感受到了阿弃的变化。
他没有以前那股死气沉沉的样子,反倒开始笑了。
他本来就生得极好看,不过被他原来那种阴鸷的脸色给掩埋住了。
肖草莓不止一次地夸他,“你真好看。”
每次阿弃都欢喜,可是她也总喜欢在话后面加一句扫兴的话。
她说,“肖冬栗长大了,一定会跟你一样好看的。”
阿弃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他恨死她说这样的话了。
每次看到还光着屁股,留着鼻涕的肖冬栗,他都心里只会发出冷笑。
像这么丑陋而羸弱的屁孩,怎么可能会比他好看?
可是后来他才发觉,不管肖冬栗好不好看。
那个女孩的爱,也都在他身上。
肖草莓无事的时候,照旧会给阿弃一块棉花糖。
大家明明都是没人要的孩子,他不明白,为什么肖草莓两姐弟就受到院长的偏爱一些。
他们吃的住的,都比其他人好。
所以其他小朋友,都觉得他们有某种特殊的高贵血统。
大家都以和姐弟俩玩为荣。
可是当大家都想和肖草莓玩的时候,阿弃就没办法经常分到肖草莓的宠爱了。
这让他十分沮丧。
有一段时间,他默默疏远了肖草莓。
但他不是想离开,他只是想让她意识到他的不满,来哄哄他。
没想到,肖草莓真的来了。
她拿着两块棉花糖,塞给他,“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啊?”
“我……”阿弃支支吾吾。“我在读书,我想读书。”
那天,他们一起在图书馆,看一本有插画的图书。
书的内容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肖草莓的味道在他心里却已然成了大海。
——你的眼睛是海,只是遗憾我不识水性。
这是阿弃会写漂亮的字之后,写的第一句话。
他还没来得及送给肖草莓,梦便醒了。
肖冬栗抢了他的棉花糖。
那些他舍不得吃的,全部放在床下,好好压着的。
已经变得灰暗,失去了斑斓的彩色的,棉花糖。
肖冬栗翻了出来,在他面前,总有些炫耀似的,全部扔进嘴里。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味道。
总之不是甜味。
然后他就被阿弃给揍了。
血的腥味,他还是尝到了。
跟铁锈一样,又涩又苦。
肖草莓把阿弃也揍了。
那是阿弃第一次看到肖草莓发火。
她像头暴怒的母狮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小狮子,可以跟老虎拼命。
阿弃太瘦小,他根本打不过她。
他不小心踩到院长的开水壶,摔坏了。
后来,他只记得院长气势汹汹地怒骂,还有旁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谁弄坏的?”来自地狱的拷问。
“是他。”肖草莓毫不犹豫地把阿弃推了出去。
他踉跄了几步,脚上被烫红的地方跟剥皮一样疼。
但是他忍住了,没有流一滴眼泪。
因为心脏已经替他流了血。
再从小黑屋出来的时候,阿弃比以前更阴沉了。
但也更聪明了。
有时候连院长都感慨他的学习能力。
她让他帮院里做一些简单的财会工作,他很快就能上手,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熟练。
一个业余的半路的生手,竟然能把数据做得跟专业会计一样漂亮。
院长在他七岁的时候,跟他交流了领养的事。
不像其他小孩,院长在肖草莓和阿弃面前,会情不自禁地把他们当大人看。
会询问他们的看法,征求他们的意见。
但是阿弃拒绝了。
他想呆在肖草莓身边。
即便后来他俩没再说过话,就像不熟一样,阿弃还是单方面地挑起事端,把两人变成有仇的关系。
只要跟她有羁绊……
可是肖草莓和肖冬栗想要这个机会。
在院里,最有可能被领养的,就是阿弃和肖草莓。
但是阿弃几率会大一些,因为肖草莓还有一个拖油瓶。
他没想到,自己前脚拒绝,肖草莓后脚就带着弟弟上门了。
阿弃反悔了。
在被别人抛弃之前,他得先抛弃别人。
他很优秀,所以即便反悔,富商也愿意收养他。
此后,他再也没见过那对姐弟。
……
“我是那个肖草莓。”听完故事之后,她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是么?”
“可能吧。”傅时寒顿了一下,“万事无绝对。”
“那你是阿弃?”她又偏头问。
她的态度让傅时寒有些晕眩,“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他有些急,“肖草莓,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我不是。”她果断否定,并向后退一步,“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看到傅时寒眼底下深深的阴影,肖草莓叹了口气,“许会长,有时候记性太好,并不是件好事。”
“是么?”他声音颓丧,一种整个人被打碎的感觉。
没有等到肖草莓的回答。
他抬头看,在她快要打开门出去时,哪里抽痛了一下。
不能让她走……
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
傅时寒捏紧了拳头,“肖草莓,跟我做吧。”
“单纯地做,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