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思绪真的能残留在原来的世界吗?
这个问题,白夜在活着的时候,一直也没弄明白。但生死这些问题,问生人是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直到他的心脏真正停止跳动,白夜才懂了,原来死前会倒放一生的说法是真的,而当倒放结束,他的生命、连带着思绪,将会全部归零。
他看到,儿时和兄长一起打闹的悠闲岁月,还有母亲在家门等待他们归来的模样。
他看到,被发现evol的自己,被迫收拾行囊,远离了家,来到父亲的身边。
他看到,在无穷无尽的残酷训练中,满脸是血的自己,反复思考着人生的意义。
他看到,接受部队下达的卧底任务的自己,开始接触第一名bs成员时,还有些颤抖的双手。
他看到,那些亦正亦邪的bs高层们,将葡萄酒杯高举至头顶,称自己为——Perses.
他看到,能够理解所谓“人类的最高级进化”理论的自己,终于找到信仰时的狂喜。
他也看到,与父亲、兄长渐行渐远、背道而驰的自己,和支离破碎的家。
当白夜单方面宣布卧底任务无效时,他也就彻底地隐匿进了黑暗中。组织给他的代号“Perses”,在希腊神话里司掌毁灭的神,也正是对这个掌控雷电的青年的精准定位罢了。
因为信仰的冲突,白夜与他儿时最憧憬的兄长交手过数次。也许是亲兄弟的缘故吧,两人永远都是势均力敌,从未真的比出一次高下。
白夜曾提醒过白起特遣署那些看不见的阴暗面,但向来坦坦荡荡、满心正义的男人又怎么听得进去这些不光彩的东西。白夜不想把兄长扯进bs这滩浑水,更不想看他被别有居心的人当枪使。
直到……他终于明白白起如此拼命活着的原因。
那个一直被兄长拿所有的一切来护着的女孩,叫皖星。
要说好看,也的确是好看的。
但真正吸引兄长的,应该不是美丽的外表才对。
白夜从组织得知,她就是组织一直想要拉拢或者占有的queen,他便以调查为借口,跟踪了几次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
嗯……好像除了长得好看点以外,还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而已。
没有工作经验,却被迫接管了过世的父亲留下的公司,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有几次,他还看到她在微笑着送同事离开后,自己一个人对着电脑加班写策划,写得写着就哭得泪流满面。
白夜不懂女孩子的伤心到底是来源于什么,但很快的,他的兄长立即从各种繁忙事务中脱身,飞进她的办公室里哄她。
于是他第一次从严谨认真的兄长脸上看到了,名为“温柔”的词汇。
这便是白起口中那个最重要的人吗?
隐匿在一旁的白夜,似乎是慢慢懂了他所指的爱情。
他中止了对皖星的监视和跟踪,组织问起近况时,便随口编几句应付。但因为Perses在组织中的狠戾和地位,竟无人敢质疑情报的真实性。
而随着白夜亲眼见到了组织内隐秘进行的人体实验后,他好不容易才坚定下来的信仰,又轰然崩塌了。
所以……他到底该相信什么呢?
困惑的青年,躺在天台上反复思考,也未曾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要不,试试在极限条件下,大脑内是否能得到极限的思考吧。
这样想着,白夜站起身,将一只脚伸到了天台外。
“你真是疯了!!!”
手臂被极大力的扯着,连带着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白夜重重地躺回了地上,后脑勺却被稳稳的托住了。他看清楚了来人:“白起?”
身上还穿着睡衣的白起,显然是通过风感知到自己匆忙赶来的,但即使穿着闲适,但眼神却比以往兵戎相见时更为尖锐:“你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妈会伤心。”
兄长在这时提到母亲,白夜抬手遮住了眼睛,才闷闷答道:“我没有要死,只是试试。”
“试试也不行,”白起拽起他的手臂,将人拉了起来,“白夜,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
见白夜低头不语,白起说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战士的鲜血,只会在战场上流下。”
白起离开时,白夜西裤的裤脚都因他带来的劲风轻轻飘了起来。
留下的那个男人,却抬手捂住了脸。
原来这样的我,也能被看成战士吗,哥。
白夜没有想到的是,再与白起见面时,竟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虽然他已是组织里备受瞩目的新秀,但他和白起的关系,一直都是高层心里的一根刺。因此对白起和queen的追捕决定,白夜是无意间才偶然得知。
等他联系父亲,再赶到现场时,白起正将皖星护在怀里,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儿完整的衣物了。
白夜比谁都清楚,queen其实在发挥她的作用前,组织是绝不会让她受到真正的伤害的。但白起,就不一定了。
风系evolver的强大实力,让组织忌惮无比,甚至派出数人进行围剿。
白夜往前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耳边便重新响起了白起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战士的鲜血,只会在战场上流下。”
在飞奔至兄长面前,替他挡下那致命一击时,白夜才终于懂了这句话。
管他什么信仰,什么正义,他想要的,无非只有家人的平安而已。
躲在白起怀里的皖星泪流满面的看他,白夜却抬手擦干净嘴角的鲜血。就算是死,他也要体体面面。
“你活着……更有意义。”他颤抖着唇,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在人生的回放中,白夜已听不到任何人的哭泣和挽留。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下一秒,他便回到了年少无知的十八岁。
一脸肃容的白永英正在给他调整军帽,细心地叮嘱:“到了那边,不要总是去打扰你哥,自己要多用心去学本事,知道了吗?”
白夜看着比回忆中年轻了好几岁的父亲,身体整整僵硬了五分钟,才重新开始听他大脑的指挥,声带自己震动着,发出了他重生后的第一次声音:“知道了……爸。”
趁着白永英背过身去给白起打电话通知自己也要入伍的时候,白夜面对着穿衣镜,揉了揉通红的眼眶。
既然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便不会再成为Perses了。
他只想做——真正的白夜。
他带着满肚子的秘密,小心翼翼地试探,却在重生的第一个月,便和这一世的皖星打了个照面。
而和她对上视线的第一眼,白夜就知道,她也是和自己同样的经历了。
他不知道前世他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皖星也来到了这里,那便是她也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哥在的话,是绝不会让她走到这一步的。除非……哥已经离开了。
白夜用最短的时间推理出了大致事实,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但过去的早已过去,他也要努力去扭转这些未来才行。
于是他扬起了这一世第一个微笑:“听说你带了个女生回队里了,我过来看看。”
自此,白夜便只是白夜了。
“大白天的,怎么开始发呆了,”耳侧响起女孩小小的抱怨声,“说好的我们一起带他们玩,结果你都不管我们……”
白夜转过头,面前便是女孩气鼓鼓的脸,他抱起在地上求抱抱的白翊和白辰,在小宝贝们星星眼的注视下,吻上了童一华的侧脸:“一一,抱歉,待会儿我给你们买冰淇淋赔罪。”
童一华捂住被偷袭的脸,牵着白越先他一步走进了儿童乐园:“孩子们还在呢,没大没小的。”
白翊抱住白夜的脖子,不解的问:“夜叔叔,阿华阿姨为什么会生气呢?是不是气爸爸妈妈把我们丢给你们照顾呀?”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白夜跟着笑了:“她不是生你们的气,是在生我的气。”
才学会讲话的白辰,比哥哥更担心叔父叔母之间的关系,准备支个招:“那夜叔叔,再亲她一下就好啦。”
“为什么呢,小辰。”白夜跟白起一样,最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爸爸哄妈妈,就是这样的。”白辰一板一眼地说着。
白夜抱着两个小家伙,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童一华和白越:“一一,你等等我。”
“不等,”童一华晃了晃牵着白越的手,“小越刚才说饿了,我着急带他吃饭去。”
“走慢点,”白夜的眼神定在女孩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口气温柔,“走快了你会难受。”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男人,偶尔温柔小意起来,更是让人吃不消。童一华浑身上下的气都被他轻轻的一根针戳破,脸红红的说:“我会注意的!”
“夜叔叔,就是现在呀!”白辰趴在白夜耳朵边上,示意道。
白夜笑得眯起了眼睛,俯身吻了他这一生遇到最美好的人。
那个在他以为自己将孤独走完这一生时,瞬间照亮他昏暗世界的光芒。
“你、你怎么又电我!”童一华红着脸怪他。
白夜撇了撇嘴:“没办法,我的evol总是在心动时无法控制。”
就像在20岁那年,第一次牵起她的手,指尖传送过去的电流,酥酥麻麻得让人失了分寸。
这是爱的怦然心动。
也是他的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