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很快找到一户人家投宿,家里只有一对年轻夫妻,妻子挺着八九个月的大肚子,男子一脸憨厚,看向妻子时总是不自觉地傻笑。
说好了借宿一晚上二十铜板,饭菜钱另算,男子把二人领到了西边的屋子:“家里比较简陋,铺盖都是干净的,你们别嫌弃。”
明灿把包袱放到床上,让裴素棉坐下来休息,自己回身与男人寒暄:“曹大哥说的哪里话,你和嫂子肯让我们借宿已经帮了我们兄弟二人很大的忙了,再说这房子这么干净,嫂子真是个利索的人。”
曹十六又裂开大嘴傻呵呵地笑了:“现在她身子沉了,以前家务活真是没得说。”
明灿一边聊天一边带着曹十六往外走:“曹大哥我想借您家的炉灶和米,我弟弟病刚好身子还虚,给他熬碗粥养一养。”
“行行行,厨房在东边。”曹十六对着厨房喊:“媳妇儿,熬一锅粥。”
“哎。”曹十六的媳妇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不用劳烦大嫂,我自己来就行,别耽误了你们吃饭。”
声音和脚步逐渐远去,裴素棉坐在床板上,很是佩服明灿搭话的能力,随随便便两句就能让别人跟他称兄道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宁安城里每天都脸色惨白,饱受惊吓的模样。
在明灿端了白粥进门时,裴素棉忍不住问了他。
明灿把粥碗随手放在后窗台上,一脸不忍回想的表情:“被人用扒衣服的眼神儿盯着不放,你也会紧张的。”
裴素棉看着他回想起来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靠在床上歇一会儿,”明灿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袋,递给裴素棉:“先将就着吃点儿干粮,明天出了村再去找好吃的。”
裴素棉不解:“你不是熬了粥吗?”闻起来还很香呢。
“这家人的食物和水最好别碰。”明灿语气郑重,把裴素棉吓了一跳。
“进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刚才在厨房熬粥,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裴素棉被他吓得后背发凉。
“没有虫子和动物,苍蝇、蚊子、鸟雀、鸡鸭,连看家护院的狗都没有。”
裴素棉侧耳认真听了听,果然没有任何的虫鸟声音,秋天原本是蟋蟀蝈蝈最吵闹的时候,可是院子里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见厨房里,曹十六两口子的说话声,再往远处听,更是一片安静,鸡鸣牛叫猪哼也是听不到的,如果闭上眼睛光靠耳朵听,会觉得这是一座濒死的村庄。
冷汗顺着裴素棉的后背滑了下来,她忍不住往明灿身边挪了挪,牙齿咯咯打颤:“他、他们,是人还是……”鬼那个字她哆嗦半天也没说出来。
“人,肯定是人,”听见曹十六是人,裴素棉松了口气,明灿好笑地看着她,这胆子时小时大的,他继续道:“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人。”
“僵、僵尸?”裴素棉尾音忍不住开始拔高,又强行压了下去,牙关开始发抖。
服了她的想象力,明灿把人搂进怀里:“我是说他们藏着秘密,曹十六的媳妇儿怀着身孕,我仔细看过了,是真的孕妇,他们也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妻,但是村子里的情况,很像蛊尾山里的情景。”
“蛊尾山是什么?”
蛊尾山密林成片,连绵不绝,河网密布,一年四季山上浓雾弥漫,最是盛产蛇虫鼠蚁,蛊尾山民擅长制蛊,以蛊惑人,凡是制蛊的人家,百米之内没有任何生物存活,家里也养不活任何家禽。
传说前朝就灭在了蛊尾山民的蛊虫之中,亡国之君临死前带着最后的亲兵,把蛊尾山下屠了个一干二净,从那儿以后就很少能够听到蛊尾山的消息了。
“蛊是什么?为什么能亡国?”裴素棉听得津津有味,也没那么害怕了,只要不是鬼和僵尸,她的魂魄就能够安稳地待在身体里。
“最初的蛊只是下毒用,但是蛊尾山出过一个天赋极高的人,在他的钻研下,蛊的用处发展出了很多分类,下毒反而是最少被人使用的方法了。”
“是那个人亡了前朝吗?”
“不是,是他的后人,但是因为蛊术太过损阴德,前朝亡国的皇帝死之前把所有的记载一把火烧了,现在能够留下的资料很少。”
裴素棉眨了眨眼睛:“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我的授业老师特别喜欢收集这些杂书,闲聊的时候说的。”
“你老师真好,景先生都不会给我讲这些。”裴素棉好羡慕明灿有这样一个老师,没有小孩子不喜欢听故事,但是景先生总是督促她认真进学,几乎没有给她讲过功课以外的事。
“快点吃完,早点休息,明天咱们天亮就离开这里,不管村子是什么情况,咱们都不搀和进去。”
“嗯。”裴素棉乖乖地啃着干粮,“那碗粥怎么办?”
“半夜我拿出去埋了。”明灿快速地啃了个干馒头,出门去端洗漱的热水,却看见曹十六扶着他媳妇儿往屋里走,曹氏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曹大哥,嫂子怎么了?”
“刚刚做饭不小心肚子撞上了灶台。”曹十六一脸担忧,但还是停下脚步问道:“明兄弟有事找我?”
“本来想跟大哥大嫂要一些热水,赶了一天的路,把身上的土洗一洗,免得弄脏了床铺。”
“灶台上有热水,你自己去打吧,门后有木盆,我们先回屋了。”曹十六听见明灿没什么要事,又扶着媳妇儿往房间里走,曹氏已经忍不住哎哟出声了。
“大哥,要是大嫂情况不好,还是去请个大夫吧。”
“嗯,好,好。”曹十六回答的心不在焉,两口子很快消失在了房门口。明灿去打了水,两人稍微梳洗之后,吹熄了灯火。
裴素棉躺在床上,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自从上次明灿对着她说了一大通之后,就一直谨守着礼仪,虽然躺在了一张床上,她也并不担心会被欺负,只是听着外面一片死寂,偶尔只有风刮树叶的沙沙声,裴素棉脑子里冒出来各种恐怖的情景,小时候她曾经偷偷看过族里藏书阁的志怪小说,什么吸血干尸,吸脑髓的虫子,扒人皮的女鬼,终于裴素棉把自己吓得躺不住,捂着要跳出腔子的心口,腾得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