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纷纭繁杂的记忆碎片自指缝间溜走,少女站在无从描述其峥嵘壮阔的时间翰海中央,看着自浮云间倾泻而下的光线浮掠在海面闪闪烁烁,将海面下苍茫幽深如凶兽般莫测的世界如天堑般割裂开来。
少女俯身掬起一捧海水,墨蓝色的凶兽在白瓷般柔软的掌心被驯服成毫无攻击性的浅蓝。
她在其中看见了丝丝密密缠绵的雨水下倾颓颠覆的古城,看见了枝桠冰雪消融下坟前烂漫花开的斑斓,也看见了清澈碧空下人们熊熊燃烧的慾望。
海水一点一点冰冷地滑落,清风缭绕过湿润的指尖,带走余温的同时,像是也带走了最後一丝残留着咸涩的海水味,几乎要被瀚海吞噬的少女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抬起头。
然後睁开了双眼。
一下、两下,如蝶翅般的长睫轻颤了颤,然後缓缓展露出眼帘下蜜糖般甜腻的浅金棕眼眸。
刚睁开的眼里还覆着一层初醒的朦胧,唇齿间不经意泄出一声轻柔的牙语,望着顶上精致繁复的雕刻,像是尚未自梦境里拔出似的,伊利耶有些迷蒙地翕动眼睑,伸手扒拉开一头扎在自己脑壳上的毛绒玩偶。
睡了多久,不知道;今天何月何日,不知道。
事实上连最基本的昼夜判断也因为那厚重的窗帘而被遮蔽了。
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的是腹中烧灼的饥饿感。
她拉着被角裹挟着棉被一滚,滚到一半,咦竟然没滚动。
伊利耶脆弱的鼻尖撞上堵有些硌人的胸膛,带有草木气息的清香混着皂角特有的气味隔着单薄的衬衣溜入她的鼻间,她有些吃疼地仰起眸子。
苍白而无生气的脸庞在烛火的光晕下染上薄薄的暖色,比之更为浅的是散落在枕上铂金的发丝。
她凑近少年身畔嗅了嗅,却一时分不清那味道究竟是来自於衬衫还是少年自身与生俱来的气味。
唔,挺好闻的。
伊利耶撑手支起身子,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矢车菊色的眼眸。
很好看,像是彷佛垄了层夜色的薄纱般,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神秘与幽静。又像是历经数日的细雨连绵後晴日初绽的空气一般,卷着湿润与雨过天晴的明亮感,挟带着森林中微风回荡的浅淡宁静。
她对少年眨了眨眼。
少年也对她眨了扎眼。
「你叫什麽名字?」伊利耶以视线沿着少年精致清秀的五官线条一一描摹过他深邃的眉骨、挺拔的鼻尖,最後是如软糖般柔嫩而透着淡粉的唇瓣,一看就觉得很甜的样子。
少年是认识自己的,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
「我叫珀塞尔,」他说着,像是对伊利耶的想法若有所觉似地将最後几个字留在齿间,少年人温热的指尖不容辩驳地插入她的指缝、扣住,另一手贴上她细瘦的背脊。
唇瓣虔诚地将未尽的话语渡进少女甜软的吐息间,轻启牙关,含住她最隐蔽的柔软,然後搅和。
伊利耶被吻得几欲窒息,五指紧紧抓着少年胸前的衬衫,脸上晕上一层薄红,双眼朦胧地眯起,有些失神地望着珀塞尔。
啵的一声,看着怀里的少女呆愣的模样,珀塞尔放过了伊利耶可怜的舌,给她喘息的空间,只是轻吮着她绵软的唇瓣。
「斯卡雷特阁下,甜吗?」
如铃铛般空灵悦耳的声音自两人相交的唇齿间泄出,带着清越的笑意。
不甜,甚至感觉特别奇怪。
有什麽滚烫的、炙热的东西,自下腹一路滚过脊骨,带着一丝触电般的麻痒,脸颊烫得晕呼呼的。
伊利耶轻喘着,翕张着濡湿的唇,蜜糖色的眸子润了层水意,暧昧的银丝自两人分开的唇齿间勾连而开。
「不甜。」伊利耶甚至有些不满,赌气一般哼声道。
「哦?」他轻笑一声,似笑非笑道,眸子往下望了望。
伊利耶悄悄放开手中被抓皱了的衬衫,有些心虚地用掌心替对方稍稍抚平。
「有点疼。」伊利耶喏喏道,蜷缩在少年的怀里,言下之意是‘明明是你不对,怎麽反而怪我了?’,棉花糖般软和的语调里藏着不知由何而来的信任。
她拧着眉苦思了半晌,决定转移话题:「我想吃糖,真正的糖,玻璃一样透明漂亮的水果糖。」
珀塞尔扬着柔和无害的微笑,「那先吃饭吧,填饱肚子以後再吃糖,好不好?」
见怀中的少女乖顺的点了头,珀塞尔轻抚过伊利耶柔顺如瀑的鸦青发丝,晃了晃床头的铃铛。
不一会房门便被敲响,得到许可後,以高雅沉稳的棕发碧眸的女性为首,几名女仆或端着水或拿着衣服自门外齐整地走了进来。而为首的那人行了个优雅的提裙礼便几步上前为她梳洗。
「今日您是要在餐厅还是在房内用餐呢?」
珀塞尔没有回答,伊利耶疑惑地歪了歪头,是在问她吗?
「唔餐厅吧。」伊利耶赤|裸着身躯坐在床沿,让女仆为自己擦拭脸部,抚过空虚的腹,她舔了舔唇,困倦的语调中还带着一丝甜软,「我想吃甜的。」
女仆听了只是低垂着眉眼道:「已经在让厨房准备了,阁下请伸手。」
伊利耶不喜欢穿鞋,尤其女仆口中时下流行的浮夸的尖头鞋,待女仆为她梳好头发,她拎起裙摆,美滋滋地转了圈。
镜中的她一袭曳地的湖绿色天鹅绒长袍,配以金丝绣成的星辰纹样饰带做收腰,两鬓的发丝被手指灵巧的女仆编成辫压在脑後乌鸦样式的发针下,金属的鸟身上以珍珠做为眼珠当点缀,别致又好看。
「阁下,我们去吃饭吧。」看着少女站在镜前傻呼呼地反覆看着,珀塞尔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拉起她的手,由持着烛台的女仆在前面带路。
隐隐绰绰的湖绿下,圆润的脚趾轻踏在光可监人的磁砖地面,绸缎般的鸦青色发丝随风浮掠,在月色下划开一道清冷的辉芒。珀塞尔配合着少女小巧的步伐轻而缓地走着,他们穿过中庭,一路来到位於城堡东後侧的独立的建筑群,拾阶而上。
女仆为他们推开层层浮雕间华丽而厚实的尖拱门,甫一入眼便是哥特式狭长而高耸的教堂内景,光线幽暗肃穆。
教堂两侧纵列的大理石雕柱将中殿与较低矮的侧廊隔绝开来,而在那柱顶上方则栉比鳞次地嵌上了彩色天窗。绘有庞大壮阔的宗教壁画的拱顶被两侧绮丽的彩窗簇拥在其中,一盏盏镂空铁艺的枝形吊灯自那穹顶画间悬吊而下。
罗曼与神圣,诡谲地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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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描写太多,如果不喜欢的话,下一章尽量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