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真的早起闹铃和来电铃声是同一个,当他闭着眼费劲地挥出手去摸吱哇吱哇叫的手机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把闹钟关上了。
下一秒,被开了免提的赵礼的吼声响彻公寓:
“卫真!!七点十分了!!你人呢!!!!!”
卫真一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觉,也醒了酒。
原来宿醉是这种感觉……卫真嘴里干地反胃,右眼被眼屎死死糊住。大脑却是意外地清醒,很轻,好像被切了一半。
狗比余忘见。卫真抠了抠眼角。
“在床上……”
“你昨天几点回的?”赵礼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凌晨。没吵着你吧。”
赵礼沉默了一会儿,就那片刻卫真已经脱下一天没换的T恤、套好了KFB的工作服。
“没有。管理组已经到了,你先抓紧时间过来。其余的再谈,好吗?”
卫真暗自翻了个白眼,又感觉有点愧疚。
“好好。挂了。”
赵礼一个“快”刚说了一半就被对面的“滴”声打断。他拿开手机盯着屏幕咕哝:“臭小子,耍什么脾气。”
他骗了卫真。昨天卫真是十一点零四分回来的,赵礼听见卫真在玄关里放钥匙、脱鞋就花了整一分钟。他就知道这个人出事儿了。
赵礼没有出去看。他憎恶在半夜听见钥匙打开锁孔的声音,憎恶房间中响起的踉踉跄跄的步伐,憎恶一个半昏迷的身躯陷入床垫的瞬间。这一切憎恶下面埋藏的是毛骨悚然和心惊胆战。他更加憎恶。
但是发觉这一切重新发生在卫真身上时,赵礼感到的只有震惊和心痛。同时一种必须摧毁的欲望将他占领。
“臭小子。”
赵礼低声叹气。
推开KFB的门,卫真顶着一头鸡窝和两个黑眼圈大摇大摆走到总配区,开始洗脸。
值班经理冷眼看着卫真搓干净眼屎、去沙拉房漱了口。
“卫小真同学,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儿干了?”经理露出微笑。
“嗯。”卫真一边埋头补着货一边点点头,“我没有留在X市的理由了。”
在前台竖着耳朵的赵礼心一紧。但为什么他又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刺激,好像明知从陷阱里逃出的猎物没有去路、却依然喜欢看着它们四处挣扎的样子。
谁是猎人?我是猎物。
赵礼比卫真大两岁,X大的准大四生。在他广泛的兼职里,KFB小时工和将三代练把他和卫真自然而然地联系在一起。更不用提卫真对于X大无限的遗憾与幻想,卫真对赵礼几乎是仰慕的。
“很靠谱的爱笑的哥哥,顺便是个超洁癖的室友”是卫真心里对赵礼的印象。
两个人是一年前的夏天认识的,那时卫真在赵礼眼里像个第一次坠入爱河的傻子一样从一千五百公里外跑来表白。在车站旁边的KFB里,赵礼精准地嗅到气息,在卫真旁边坐下,半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来做个兼职。
“我,我就是路过这里。”卫真拘谨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瞪得很大,看起来随时都会跑开。
“不着急呀。我有种感觉,你还会来的,会呆很久。所以,存一下我的电话没关系吧?”赵礼放慢的声音在卫真听来就像深海海底的水流和沉礁相蚀。
“我希望会这样。”卫真腼腆地笑了一下。
赵礼垂下眼看着低头输手机号的卫真,感到一种久违的快意。
他从来不是个急性子,他享受等待,享受被猎获。
我是猎物。
赵礼对自己说。
这个小傻子。
“你是小傻子吗?”
赵礼侧身轻抚卫真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
卫真此刻身体有些麻木,但是对赵礼的话反应很大:
“靠,你也这么觉得吧?你也这么觉得吧?这么觉得吧?觉得吧?”
“……嗯。”赵礼其实还不能太完全消化卫真絮絮叨叨了半天的“分手感言”。但是一听卫真拿着平时说屁话的腔调来跟他说话就知道这人半醉了。
赵礼扫了一眼桌子:一只全空的酒瓶遗世独立,一个全空的酒杯遗世独立。此外,什么都没了。
还有个酒量差得要命的失恋傻子。
他本意是想灌一灌卫真,想听他说点真话。这家伙一整天班时愣是一个字没吐露出来。没想到回公寓才十分钟不到就把昨天余忘见穿的什么颜色的袜子都讲得绘声绘色。
“你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劲吗?”赵礼捏了捏卫真的脸,不想被他一巴掌拍下来。
“我觉得我很——能——喝——耶——耶——耶——”
“你看你知道自己喝醉了,以发轻微酒疯的行为来掩饰无法正常思考的本质。”
“你屁话就你多。小时候家里人都说我肯定贼能喝。我信了。”
“为什么?”
“因为我家里人能喝啊。”卫真甩了个白眼,俯身去拿沙发旁边还没开的酒瓶。
赵礼一把把他搂回来:“我家里人也能喝。但是喝酒是个很糟糕的习惯。”
卫真借着酒意在赵礼怀里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地扭动,并不理赵礼,显然乐在其中:“酒后会做出很多不好的事情,无法弥补的事情。”
“你也知道。你不能连着两天都醉宿,知道吗?”
“YES!”卫真扯开嗓子叫了一声,然后瘫在赵礼肩膀上不动了。
赵礼抖了抖肩膀,看着卫真的脑袋随着上下颠簸,感觉有点好玩。
“哥,我好悲伤,我要在雨里弹肖邦:骚咪咪,骚咪咪,咪咪发骚骚咪咪。刀刀刀。
我被甩了。
我被要甩的人甩了。
他连个理由都不给我。
我以前看过刘瑜的一篇文章,里面被甩的人被给到的理由是:‘你能想到的全部’,草,好惨。
哥,我一直觉得在我和大龄剩女里面术术一定会选我的。
哥,我好悲伤,我要……”
赵礼忍无可忍,低头咬住卫真的嘴唇。眼里闪烁着绝望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