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所带着从一万英尺的高空双脚悬空的跳下来,林图只想放声大叫。
云层很厚,可却没有实感。
广袤的地平线在太阳的照映下模糊成了金灿灿的一片,原本遥不可及的山河湖泊因她的不断靠近而逐渐现出了自己的棱角。
林图的尖叫声只悬在嘴边,便被吹拂过她脸颊锐利好似刀锋的寒风给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头。
恐惧,战栗,是把性命完全托付在别人手中的惴惴不安和惶恐。
她哆嗦着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绑好的系带,确保方所不会在半途解开安全绳把她直接无伞丢下去,这才拼命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慢慢将四肢舒展成了跳伞前,临时教练教导给她的样子。
林图的心脏在自己的胸腔里拼命的跳动着。
跟蹦极时不同,此刻的她因为绑上了两个人的体重,几乎是以无法预估的速度在不断贴近着地面。
她拿不准身后那个哪怕徒手攀岩也不给自己系整套安全设备的疯子究竟会带着她怎么玩。
会不会半途降落伞忽然出了事故?
会不会在半道上刮起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邪风?
会不会,他错估了完美的开伞时间,导致最终两个人直接在地面上摔成两个肉泥?
林图不敢再想更多的可能,眼角的余光瞥见方所随意搭在她身侧的左手,大着胆子握住他的手腕,将上头的压力表拽到了自己跟前。
“……”
第五次查看腕间压力表的方所被林图这个突兀的动作给惹笑了。
他数着秒,将被牵制住的左手从林图的掌心里抽出来。
身后的降落伞被他熟练的抽开,悬空的两个人被鼓起来的降落伞拉扯得在半空一个颠簸。
林图轻飘飘的身子像是瞬间感觉到了腾云驾雾般的虚无感,方所已经在她身后将她轻轻得半揽在怀中,炫耀般的向她展示这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你看。”
……
吹拂在脸上的风不再带着云层之上吃人般的凶恶。
林图晒着软绵绵的太阳,卸下对方所的偏见,重新用眼睛捕捉这个在她跟前生机勃勃存在着的地球。
蜿蜒绵长的公路在层次渐染的深冬山林间都被细化拉成成了一条并不美观的灰线。
站在公寓顶楼俯瞰时繁华好似人间银河的城市在自然的映衬下渺小到甚至都不如一个小小的火柴盒。
闪耀着的湖泊波光粼粼,宛若绿色的山川巨龙身上耀目的鳞片。
地平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曼妙仿佛一个舒展开来的画卷。
奇妙、难以言说,却又给人一种一往无前的力量。
“什么情况?听说你带了个第一次跳伞的妞直接上天了?”
一小时后,闻讯而来的于斯人八卦的给自己找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埋头工作的方所对面。
听见他的声音,方所连头都懒得抬。
落地之后,他安排下属把林图直接送回了市区。
这一条环绕城市的跳伞路线在带林图上去前,他已经重复了数百遍。
今天把她绑上去,完全只是一时兴起。
方所只是想看看,她在完全没有被预告的情况下被人从一万英尺的高空带着跳下来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只不过,抛开恐惧、怨念,还有被他评估成影后级演技之外,他竟然在林图的眼睛里看到了感激。
关于林图的人物评估在他堪比计算机的大脑里第一次出现了故障。
“有事?”
方所察觉这一细节已经严重干扰到自己的工作,不悦的皱眉,将脾气都发泄到了房间里另一个毫无自觉的发小身上。
“喂,别这么小气嘛。”
有印第安混血的于斯人一点儿也没有成年人该有的自知之明,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能待在方所身边还这么肆意妄为的原因。
“是个妞诶?你长这么大身边第一次有妞诶?!”
于斯人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兴奋的光芒,“快带出来让我见识一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受得了你这种男人?”
“……你今晚是不是想去喂活火山?”
方所冷冰冰的字眼在面对亲近之人时也一点儿也没有收敛。
于斯人知道,方所只有在一个人尝试死亡的时候才像个真正的人,其他时间,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是一个假借人类之躯,实际上正在他脑子里高速运转的先进计算机。
极限运动这件事情从源头上说,是他带着方所入的门。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年这个几乎站在权力顶点的男人不要命般的一次又一次挑战着自己生命的极限,甚至设计出严丝合缝的机关,好保证他能毫发无伤的享受跟死神擦肩而过的快感。
“Tandem Skydiving?而且你还是保护者?”
于斯人才不相信事情有方所闭口不提的事情那么简单。
要知道,一个习惯了作死的人突然有一天只让自己的私人飞机保持三千米左右的高度,甚至还带好了全套设备,而且还在胸前绑上了一个毫无常识的大活人。
他如果不是真命不久矣,大概就是突然转性了。
“工作认识的?”
方所屏蔽了自己关于于斯人的五感,重新低头把自己沉浸在数字的海洋。
“小气得要死。”
于斯人笑嘻嘻的撑着椅子站起身来。
方所不说,关于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他更有自信能查出来。
能让石头也开花的角色,一定是一个有意思的角色。
他哼着歌,打开门想要开始自己的调查。
意料之外,一直低着头的方所忽然开腔。
“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
方所在第一次见她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平凡。
“哟嚯~”
于斯人幸灾乐祸的吹了一声口哨。
方所有问题,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问题。
他还没说自己要去做什么,当事人已经三缄其口想要给神秘人洗清嫌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玩浮潜了,你慢慢当你的CPU吧。”
酒店的房门重新合上,方所被显示器映射着的眼睛现出些许犹豫。
他拿不准自己对于林图的判断。
这个号称偏差率低于1%的大脑在处理关于她的信息的时候永远只有似是而非的论断。
明明乍看之下只是一堆不起眼的数据,可是却好像在其中掩藏了病毒一般趁他不备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妄为。
于斯人是他的杀毒器。
他的嗅觉一直是方所长久以来的仰仗。
在心里重新给自己建好了防火墙的方所终于放心下来。
启动杀毒器的工序刚才已经完成,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到结果就可以动手隔离出被感染了病毒的区域,从源头杀死病毒。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
两个星期后,折返到他身边的于斯人给他的答复是。
“你不上?那人我可要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