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儿微微一愣,赶紧转个话题:“清茗茶楼是你买下的?茶楼答应采购我哥的茶叶,为何要突然变卦?”
千玦公子放下茶杯,悠悠道:“既然你也知道茶楼易主,之前的契约自是不做数了,新购的茶叶得从优择选。”
宁采儿被堵得没法回击,讲理都讲不过人家,还待在这儿作甚,冷冰冰道:“这桩生意不做也罢,告辞。”
宁采儿方要转身,倏地闪过一道白影,千玦公子已立于眼前,颀长的身躯像倚在她身上。宁采儿只到他胸口的高度,撞见他衣衿微敞着精致的锁骨,她咽了咽唾沫:“你要干嘛……”
千玦公子笑而不答,抬起修长如竹的手臂,从她腰际绕到身后,顿时宁采儿的心提到嗓子眼,惊恐地往后靠,身子仿佛要挤进门缝一样。
伸在背后的手突地扭动一下门把,咔擦一声,两扇门遽然朝外打开。原来他忽然靠这么近,只是在替她开门。
宁采儿由着惯性也跟着朝后倒。情急之下她抓紧千玦公子的手臂。他的手微微使力,将她倾斜的身体拉了回来,她又一头撞进他宽厚的胸膛。
门外的几名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浮想联翩,原来这丫头卖不出茶叶,便意图色诱他们的主子。
哎呀,好不要脸。
宁采儿错愕地抬头,望见那双极好看的墨瞳,戏谑地睥睨着她,一股灼热的气流倏地从头颅灌入脚底,烫得她脸颊绯红。
无视伙计们鄙夷的眼神,宁采儿退后几步,撒丫子跑下楼去。
离开清茗茶楼,宁采儿站在川流不息的路边,仰视茶馆二楼敞开的纱窗,坚定地捏紧手里的厚厚账本。
全孺阳县又不止他一间茶楼,不信她翻不出一个买家。
整整两天,宁采儿跑遍了孺阳县所有茶馆,得到的回答大多是已经屯好茶叶,或者轻视宁采儿是名女子,对她爱理不理。
某次,宁采儿被掌柜一口拒绝后,蹲在茶馆外干净的石墩上,揉揉差些累断的双腿。这时一个年纪和她相当的伙计,看她模样可怜兮兮,走过来劝说不要白费心思,她的茶叶再好也卖不出去。
宁采儿好奇地问他原由。
伙计坦白的告诉她,原来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茶馆,都被迫转让一个极富有的东家,东家责令不得不采办其他茶叶,所以那些管事的掌柜不敢擅自做主。
说的东家,定是千玦公子。
他买了那些茶馆,是想断她绝路吧。
可他上次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还真的摆出做卖买的架势,宁采儿又读不懂他的意图了。
现在几百斤的茶叶卖不出去,宁采儿一回家门,自觉无颜见宁采臣。
宁采臣在家中从不提生意的事,忧烦之情却溢于言表。毕竟茶叶一旦卖不出去,家里非得拮据一段时间不可,还对不起在巴陵山辛苦采茶的兄弟。
宁采儿为使宁采臣安心,撒了个小小谎言,说茶叶已经找到了卖家。
宁采臣闻言,峰眉稍展,问她是哪间茶馆。
宁采儿打了个马虎眼,说等卖家过来收货,哥哥就知道了。
当晚她一整夜没睡好,反复琢磨着接下来的对策,唯一能帮到哥哥的方法,就是尽快和千玦公子谈清楚,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宁采儿不得不重新找上清茗茶楼,问掌柜他的主子在何处。这回那些伙计学乖了,一见宁采儿进了茶楼,勒紧袖管气势汹汹地围在楼梯下,绝不允许这名女子再去勾引主子。
掌柜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厚唇撅起:“我主子不会见你的,快走吧。”
宁采儿祈求道:“我与你主子是旧识,麻烦你转告他一下。”
掌柜仍是一口回绝:“你那日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害我们挨了一顿骂。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主子也不会见的。”
毕竟宁采儿是个小姑娘,掌柜见她面有难色,不禁生出恻隐之心,答应将她的话传达给主子。
掌柜俨然成了传话筒,在楼梯爬上爬下,将宁采儿前来的意图,转述给了千玦公子。
回来后告诉宁采儿,他主子的意思是巴陵山茶叶不够好,要宁采儿不要强人所难。
宁采儿掏出茶叶的样品,要他呈上去验验货。
掌柜下楼后,摇摇头道:“我家主子说你的茶叶看似不错,不过巴陵山满是乌烟瘴气和污泥浊水,恐怕泡出来的茶叶对人有害无益。”
宁采儿有些嗔怒:“都说巴陵山山明水秀,养了一方十里的老百姓,怎么在你们眼里就变脏了?”
掌柜笑道:“我们没去过巴陵山,当然不好说了。”
宁采儿正色道:“我哥带我去巴陵山住过几日,敢保证那边水土绝对是干净的。”
“空口无凭,谁会信你。”掌柜托着下颌,思忖片刻,“要不这样吧,巴陵山离这也不远,我派人去探查一下,若是真如你所说,主子可能会考虑采用你的茶叶。”
“好,一言为定,就明日吧,我跟他一同过去。”为防掌柜敷衍了事,宁采儿打算跟随前往,以便当场对证。
约定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宁采儿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坐在白石堤岸边等着来人,可过了约定时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
天蒙蒙透亮,远山隔着缭绕云雾,朦朦胧胧间看不真切,犹如水墨画最寥落的几笔。山水交界处湖光山色,一叶扁舟徐徐而来,船夫穿着身斗笠蓑衣,手执竹篙划入碧水,泛起一波波粼粼涟漪。
船靠上堤岸后,船夫用竹篙敲了敲地面,示意宁采儿赶紧上船。
宁采儿道:“再等一会,还有人没来。”
船夫又指向帘幕遮掩的内舱。
猜测她等的人已在船内,宁采儿便一脚跨上木船,掀开帘幕一看,里头竟空无一人。这时船夫已撑起竹篙,将船驶离了堤岸,宁采儿惊呼道:“船夫,我要下船。”
船夫漠然置之,继续行船,船犹如水面飞鱼灵活地划动,离堤岸已有老远的距离。
“船夫,这是做什么?”宁采儿浑身紧绷,朝后退几步,捡起船上的木棍当武器。
船夫突然将竹篙甩开,斗篷和蓑衣也褪下来,一齐漂在碧波之上,起起伏伏。
眼前的人微微抬首,露出风华绝代的脸。一身月白衣衫纤尘不染,山风过境,宽长衣袖猎猎飞舞,仿佛水面上亮翅舞翩的白鹤。
“居然问我做什么。”他眉峰一挑,似笑非笑地凝望她,“终于只剩我和你独处了。”
宁采儿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