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月挂南枝,伊人静坐无言。
宁采儿料不到会有一日,好好的暖窝不睡,跟一个男人在树上闲坐。
槐树被千玦公子施了法术,枝条一根根编制成团,形成高高悬挂的树屋,宁采儿与千玦公子偎依而坐,在树屋的门外仰望月色。
千玦公子搂着她,许久没有做声。
宁采儿思忖一下,找了个话题:“话说,你今天来了,我爹娘特别高兴。”
千玦公子淡淡应了声,仿佛对此并不在意。
宁采儿问道:“你在孺阳县这些日,感觉怎么样?”
千玦公子向来是厌恶人间的,能在孺阳县待这么久,说不定有所改善呢,宁采儿着实期盼他的回答。
千玦公子回道:“与乌谷镇一般无二,还是一个污秽之地,片刻也不想久待。”
宁采儿哽咽一下,果然不该期盼的,便问道:“那你为什么愿意留在这?”
“这还用问吗?”千玦公子侧头看她,眸光涟滟,一字一顿道,“因为你在这。”
她的心尖儿颤了下,酥麻的热流溢出。
先前娘亲还问她,千玦公子对她好不好,她回答的有点犹豫。如今想来,若是一个男人甘愿为一个女人,牺牲掉重要东西,留在厌恶到难忍的地方,那便是极好的。
宁采儿斜靠过来,头钻进他的怀里:“那你愿意在这待多久,如果你很想回去的话,我可以……可以陪你一块……”
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来形容,可能还为时过早。
千玦公子道:“那现在就回去。”
宁采儿瞪大杏眼,嘀咕道:“这么快啊……”
千玦公子笑了,捏捏她的鼻尖儿:“刚是逗你玩的,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太好了。”宁采儿眉开眼笑,孩子似的摇晃他的胳膊。
千玦公子凝视着她的笑靥,心生出一阵恍惚感,仿佛曾发生过这一幕。
绿衫女童唱着变调的童谣,坐在枝叶繁茂的槐树上,伸展莲藕般的胳膊,紧搂着粗壮的树干,两条细腿儿摇摇晃晃。
而他恰是那棵槐树,承载她的快乐,悄然垂下几片树叶,拂过她的脸颊,好似落下轻柔的一个吻。
这是多久以前的回忆,仿佛过了千年之久,只是淡淡的疏影,采儿的色彩浓烈得多,已然融进他全部的命脉。
“在想什么?”宁采儿蜷在他怀里,眨眨眼眸,恬静的面容透着依恋。
“想睡你。”千玦公子抬起她下颌,深深噙住莹润的粉唇。
……
宁采臣在闺房外呆立良久,终于抬手敲响房门。
半晌无人回应,宁采臣有种不好的预感,用手肘猛地撞开紧阖的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窗扉却是敞开的,彻寒的凉风侵袭而入,将他的血液凝结成冰。
宁采臣瘫坐在地,两手揪紧发丝,痛苦的呜咽。
怪他,怪他软弱无能,最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现今,连最疼爱的妹妹也被邪魔占有。
宁采臣扪心自问:“宁采臣啊宁采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呵,你越痛苦,邪魔越得意。”
耳畔传来冷飕飕的嘲讽声,宁采臣的眼帘出现一身紫色道袍。
一只修长的手朝他伸出,像是来自深渊之外的救赎,那人的声音透出决绝的恨意:“倒不如与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