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鬼东西让小育不舒服?」
克里斯吐了口烟,接过黑晊世画下的素描,嫌弃地皱起眉头。不就是个破泥人吗?连三岁小娃都捏得出来,半点美感都没有,居然也要价上百万?
黑晊世理解他脸上的表情,苦笑道:「育近来的感应已稳定许多,这次却突然这麽强烈,我担心这个泥像不简单。」
「那就查一下吧。」克里斯拉住正巧经过的罢课司机,「传给阿拔。」
罢课司机不满地接过素描,小声滴咕:「阿拔是IT,又不是文物百科。」
「再罗唆?」克里斯咬着菸晃了下拳头。罢课司机就吓得缩起身子,像只小强迅速窜回心爱的地下室。嘤嘤嘤,暴力肌肉怪什麽的最讨厌了!
这时,尤尔念完一轮静心咒,觉得有些口乾舌燥,便下楼倒水。在正值七月炎夏的午後,他穿着一件短T和短裤,露出白晰修长的双腿,踏着浅色拖鞋啪搭啪搭经过客厅,绑起的短马尾随步伐晃啊晃,吸引了正结束讨论的黑晊世,也吸引了在厨房觅食的人。
难得佳人落单,史戴西立刻凑过去,毫无预警地勾起乌黑发丝,欣赏尤尔纤白的颈项,浑身都是发情雄性的浓浓骚包味,「小美女,你怎麽保养头发的?这麽光滑柔软。」
「噗——」尤尔被惊得不轻,一口水从鼻子喷出来,呛得他狂咳不止。
「唉,慢慢喝,咳成这样真让人心疼。」史戴西连忙轻拍他的背,深深觉得自己真是有够温柔体贴的,美女快投入哥的怀抱!
一旁的张瀚倪大翻白眼,正要发出正义之声,就被强大的杀气震得噤若寒蝉。只见晚一步的黑晊世,黑着脸飘到史戴西身後,伸出两指虚画几笔,冷声道:「冻结。」
「欸?」
一声的疑呼方起,雪白的冰霜就爬满史戴西的全身,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哈!死变态活该!」张瀚倪果断拿出手机拍照,将「同事爱」发挥得淋漓尽致。
黑晊世解决了「情敌」,直接带尤尔回客厅,边心疼问:「还不舒服吗?」
尤尔用力吸了几口气,总算缓过劲後,发现黑晊世竟然在帮他擦鼻水,顿时就往後一跳,摀住一塌糊涂的鼻子,尴尬地说:「我自己擦,脏。」
「只是鼻水而已,怎会脏?来。」黑晊世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伸手就要帮他擦鼻子。
尤尔赶紧别开涨红的脸,「不要!」
看他怕糗成这样,黑晊世不禁失笑了,「你几乎是我带大的,有什麽没见过?小的时候,你一不舒服就爱哭鼻子,鼻塞了还是我帮你吸的鼻涕。」
「咦?」尤尔彻底傻了,原来晊世还真当过他的奶爸?等一下!刚说吸……吸什麽?
「是真的喔。」恰巧踏出传送门的董司常,立刻帮腔附和:「而且小小育还常吵着要小黑帮忙洗澡,的确是『早就』什麽都见过了。」
「嘿,我可以作证。」克里斯更坏心,当场模仿起当年的小孩撒娇样,掐着嗓子拖尾音,说:「人家要跟执事一起洗澡糟。」
啊啊啊——不要再说了!
尤尔一秒耻碎玻璃心,掩住如火山爆发的红脸怒奔回房。原来他早就在晊世面前没有形象了!一・点・都・没・有!他再也不想面对这充满恶意的世界了!
「唉唷,还真的羞羞脸了?」
「呵呵呵,小育真好逗。」
「你们……」黑晊世无语瞪了眼还在坏笑的两位损友,赶忙上楼去顺毛。
一天还算平静地过去了,直到隔天晚上,拔个死机才传来消息,正好董司常又跑来蹭饭玩耍,便直接开起了会。
「阿拔说那个泥像跟犹太教的巫术『魔像』很像,但没有拉比操作的话,也没什麽作用,而且拉比早就绝迹了,应该没问题才是。」罢课司机转述道。
「拉比是什麽东西?」克里斯叼着菸,一掌挥开往肚子戳来的法杖,一边暗骂,董小七最近是闲到有病喔?没事老找自己过招!
黑晊世无视两人的开小差,淡定解释:「拉比是犹太教对於巫师的称呼。」
克里斯便说:「喔,既然没问题,那黑气又是怎麽回事?」
黑晊世摇了摇头,表示也不明白。
尤尔左看看右看看,没搞懂泥像跟巫术的关连,心想大概就类似巫毒娃娃吧?
黑晊世注意到他的疑惑,就解释:「魔像就是以巫术灌注黏土而产生行动的人偶,需由拉比也就是巫师来操控,而魔像头上的符号便是关键咒文。」
说到这,他灵光一闪,拿起纸笔迅速写下两个字,交给罢课司机,「请阿拔查一下素描上的符号是否代表这个意思,我想应该是没错的。」
罢课司机才动了下嘴唇,就见某人又握起拳头,便只好夹着尾巴飞逃。
「啧,一定要拎盃凶才行。」克里斯骂完,看了看四周,不见史戴西和张瀚倪,「两只天兵勒?」
董司常比了比天花板,「又吵架了。」
他们凝神一听,果然听见楼上传来两人的拌嘴与碰撞声,接着是一串惨烈的怪叫。克里斯顿时就不爽了,拍桌大骂:「靠!开会时间搞什麽鬼?」
克里斯的掌力一向很重,桌面发出响亮的震动声,让尤尔吓了一大跳,差点弄翻手中的杯子。他暗自轻吁口气,低头喝茶压惊,掩饰自己的无措,又见其他两人似乎已司空见惯地淡定,不免对自己的胆量感到无奈。
他何时才能像晊世和克叔那样,什麽事都处变不惊呢?
就在他思绪万千时,黑晊世与克里斯已讨论起管教新人天兵的事。忽然,一种奇怪的预感浮上叶育心头,好似有什麽紧紧牵系的弦断了一样。
下一秒,他就听见黑晊世震惊低呼:「太阴?」
此时的三楼,正一团混乱。
「完了!完了!怎麽办?」张瀚倪惊恐瞪着一地残局,觉得世界要末日了。
史戴西更慌,要是克里斯一抓狂就把自己扁成猪头怎麽办?他全身心内外就只剩一张脸能当优点了。於是,他急中生智,「快!把它反过去!」
「喔。」
正当两人嘿咻嘿咻地遮掩罪迹时,楼下就传来克里斯的爆吼:「楼上的两个马上给我滚下来,要出任务了!」
唉娘喂!吓得他们差点喷尿,手一歪,东西又不小心摔了一次。
「马、马上来!」史戴西连忙大声回应,急得差点咬到舌头。
「呜呜呜,被他知道的话,我们肯定会完蛋的!」张瀚倪哭得抓乱一头鸟窝,恨不得马上跳轮回池投胎。
史戴西立刻摀住他的嘴,「嘘,反正也没人看到,我们不说,他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就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
张瀚倪泪流满面地点点头,能拖一时是一时,不然还能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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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圆失踪了!
「你跟式神的联系不是不受空间限制吗?怎会感应不到?」克里斯诧异问道。
黑晊世面色凝重,「有人对牠动了手脚。」
太阴善於穿梭空间,但此刻却消失得无声无息,这对手恐怕不简单。
正忧虑之际,他感觉衣角被轻扯了下,见尤尔露出不安神情,便柔声说:「别担心,牠若受伤,我会感觉到,没感觉就表示牠应该是安全的,只是被困住了。」
尤尔点点头,说不出心头的那份诡异感,好像有什麽在悄然影响着他。
车子急速朝郊区飙去,周末的塞车潮让车程多了一个小时,当他们好不容易赶到江宅所在的住宅区时,已是夜幕垂降,路上不见一道人影。
「不太对劲。」克里斯蹙眉转着方向盘,绕过莫名停在马路中间的空车。
规划有序的街道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弥漫着异常空荡的氛围,家家户户虽灯火通明却无一丝动静,彷佛所有人都消失了般,令这无星无月的夜空越显寂静。
「啊!」尤尔低呼一声,惊慌地指着窗外,说:「那个人……」
「怎麽了?」黑晊世连忙望去,但车子正在行驶中,匆忙间,他只瞥见人行道倒着一辆脚踏车,还有散落一地的杂物,却唯独不见尤尔口中的人。
尤尔睁大双眼愣了愣,才一脸纳闷地回头,在额头压了下手指,说:「有人这样对他後,他就忽然不再抵抗地跟他们走了。」
黑晊世一顿,「感应到的?」
尤尔不疑有他地点头,「突然就看到了。」
黑晊世淡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心中却浮现一丝忧虑。育这两天的灵力似乎变得特别敏感,从最初泥像还未从木盒取出时就强烈感应开始,到现在竟能未触一物也未受怨气激发就感应到曾发生过的事,这代表着什麽?
与此同时,董司常望了眼尤尔,就转回前方凝神灵视,「没有死亡气息。」
没死亡气息是好事,表示目前尚无人受害。
一路避开路障後,车子终於停在江宅前。他们下了车,感到一阵阴风吹来,纵使有街灯照明,也觉得视野莫名昏暗,让重度近视的张瀚倪不住想揉眼。
「无星无月。」黑晊世观察了下天色,忽觉有异地问:「今天什麽日子?」
说到日子,张瀚倪就反射性掐指算了下,「是极阴之日!」
极阴之日,即是天地阴气最重的日子,按照灵能界定律,极阴之日要干什麽坏事,多半脱离不了邪灵复生或召唤恶魔,因此地府会在这日特别嘱咐侦察员严加戒备。
於是,董司常搥了下手掌,惊呼:「对耶,我忘了提醒你们了。」
「……」
克里斯额冒青筋,对他们粗心的上司飙出粗暴有力的问候後,说:「又是你们说的瞎密子时对吧?离十二点只剩三个小时,加紧行动!」
倒是黑晊世稍微放下心了。阴气盛行,难怪育的灵力会特别敏感。
挑高华贵的独栋豪宅,同沿途望见的住户一样,虽亮着灯火,车库前还有台匆忙停放的跑车,但无论他们按几次门铃,对讲机都毫无声息,黑晊世只好直接施法破除门锁。
「哇,黑前辈真的好厉害。」张瀚倪钦佩不已,怎麽他就不会这类法术呢?
史戴西不悦地撇了撇嘴,低声咕哝:「给我几根铁丝我也会。」
一行人鱼贯而入,就见屋内一片凌乱,价值不斐的摆饰倒的倒、破的破,地上还有几处刮痕,显然这里曾有场激烈的打斗。
尤尔晃了晃头,感觉有些晕眩,幸好几秒後就恢复正常。他环视四周,隐约闻到一丝香味,竟有几分熟悉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好似有什麽在阻扰他想起这味道的由来。他迟疑地看了眼大家严阵以待的气势,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暂时看不出屋内有何危险,克里斯便先收起枪,「还是没跟汤圆联系上?」
黑晊世摇摇头,但他能肯定汤圆确实曾来过此处。
他们走过满是狼籍的大厅,来到回廊处,眼前的状况倒是轻微了不少。
这时,张瀚倪忽然打了个喷嚏,像吸到什麽东西,不断揉着鼻子,「这家人不会有养宠物吧?我对动物毛过敏说。」
史戴西抬手从他头上抓下一团白毛,嘲笑道:「你怎麽走的?黏到那麽多毛。」他啧啧称奇地说:「这毛挺光滑的,不知道是哪个名犬,果然是有钱人。」
尤尔离他们较近,一瞥及那团白毛,眼前便是一闪,竟见一只白狐被人从身後拍了一掌後,就浑身僵硬地停到半空,随即被收进一个绿色瓶子,连声呜噎都不及发出,只留下一束悄然飘落的毛发。
「汤圆!」
他心急地跟上前想救回汤圆,就被一股力道往後拉去,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刚才只是一场感应,而自己还差点因此跟两天兵撞成一团,幸好黑晊世出手得快,帮他免除一场意外。
「笨囝仔,别当着你男人的面对别人投怀送抱。」克里斯吐槽道。
「小育,这样是不对的。」董司常也跟着来。
史戴西失望地收回双臂。唉,就算是意外,也想吃一回美「女」豆腐。
黑晊世没好气地瞪了眼还有闲情开玩笑的几人,柔声安抚已羞愤欲死的人,「别理他们,感应到什麽?慢慢说。」
「汤圆被封进一个绿瓶子里……」尤尔说了遍方才的感应,十分懊恼地颓下肩膀,「可惜来不及看到牠被带去哪里。」
「有看到制服牠的人吗?」黑晊世问道。
尤尔回想了下,摇摇头,「背光看不清楚,但我看到拿着瓶子的人是江董,他的眼神……很奇怪,跟昨天的样子好不同。」
竟有人能在太阴毫无警觉的情况下偷袭成功?
黑晊世从未见过这样的高人,不免有些讶异。他暂先压下心头疑惑,说:「我们一样样来,既然不知对方是谁,就先找出江董再说。」
「这里都没有人,会不会已经跑出去了?」克里斯推测道。
「应该不会,我有看到明显的能量变动,他们若要利用极阴日做什麽,肯定不会远。」董司常重重地叹了口气,两手一摊,「可惜我找不出源头,也许是设下了结界。」
「简单啊,小美人不是会超能力感应吗?快感应一下就知道了。」史戴西不解明明尤尔的能力这麽方便,为何不好好利用?
克里斯立刻拍去一掌,「你当是按播放键看电影喔?拜托用一下脑!」
不论是哪类型的灵能者,每次施展能力都会消耗精力,可大可小,而感应自然是极耗损心力的一种。他们巴不得尽量减轻尤尔的负担,哪舍得什麽事都让他动用感应力?
黑晊世自然也不愿尤尔再耗精力,却见他又似受到牵引般忽然跑开,只得无奈地招呼大家跟上。受到极阴之日的影响,就算尤尔不愿感应,恐怕也难以控制。
「有尖叫声。」尤尔往前奔至回廊的转角,手指触上墙壁的一道抓痕,微蹙眉头,神情迷茫地说:「是女的……他们在抓她……」
——「放开我!」
幻视中的女孩正奋力挣扎,却在将要逃脱之际,被一群人残酷地抓了回去,惊惧的尖叫与哭求不住回绕,却唤不起谁的一丝良心。
——「爸?为什麽……啊!」
尤尔受到她强烈的恐惧影响,身子跟着轻颤了起来,难以言喻的哀伤在被亲人背叛的悲吼中油然而生,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只觉一切都在崩落中。
「育,回来!」黑晊世看不下去了,连忙将还想跑开的人拉回来,沉声打断尤尔的心绪,「别陷进去!你还不能掌握这麽深沉的感应!」
尤尔愣地张大无神双眼,不解眼前的人为何要阻止自己,直到低吟咒语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才恢复清明。他望见黑晊世异常严肃的神情,其他人也都不敢吭声的谨慎貌,就心虚地低下头,结结巴巴道:「我、我看、看见他们……走进那里。」
看他这委屈可怜的模样,黑晊世紧锁了下眉头,才不得不放缓语气,「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没事。你刚说他们走进哪了?」
尤尔指向走廊不远处的一扇门,「那个门。」
「我去看看。」克里斯抽出枪走到那扇门前,侧耳听了番,确认没任何动静後才打开门,望见一条深不见底的阶梯,便朝他们挥了挥手。
一行人凑了过去,却是谁也看不清阶梯下那幽暗空间有什麽古怪。
董司常恍然大悟,「就是这里,变异的磁场。」
克里斯闻言,先是左右张望一番,发现墙角有个扫把,就将它捡过来,拆下一截扫柄往门内扔去,一连串落地咚声随即传来。他默数声响数与间格,确认实际距离没有视觉上那麽深後,就率先走了下去。
楼梯里的视线十分昏暗,以他们侦察员经过强化的视力,竟也无法看得清楚,加上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行,因此大家只能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小心点,一格格来。」黑晊世牵着尤尔,先自己踏下两格,再指引他往前,一步步护着容易跌跤的人。当两人好不容易走到底跟董司常会合後,克里斯也终於找到电灯开关,眼前遂豁然一亮。
「只是普通的地下室?」克里斯纳闷打量空旷的四周。
「不是,你看地上。」董司常指着他们踩着的地面,竟有一圈画满奇异符文的法阵,法阵边缘插着几根燃尽的白色蜡烛,正好将四人围在里面。
此时,张瀚倪和史戴西还在楼梯上慢慢龟。
「快一点啦!四只眼还这麽慢?」最後头的史戴西十分不耐烦。
「已经在快了,你别催。」张瀚倪天生就高度近视加散光,最怕走这种密集又陡峭的阶梯。他眯起双眼,扶着墙往下踩。谁知史戴西又催了一声,让他一个分心,竟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就像溜滑梯般咚隆隆滑下去。
「哇啊——痛、痛、痛!」
其他人闻声回头,就见张瀚倪四脚朝天地摔在楼梯底,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烂视力当侦察员真的大丈夫吗?
「视力不是会被强化吗?」尤尔皱起一张小脸,光看都觉得屁股疼。
董司常无奈回答:「据说他这已经是强化後的视力了。」
「……」
原来到底是有多瞎?
「喂,我随便说说,你不用赶成这样吧?」史戴西连忙扶起唉唉叫的人。
「混蛋!还不都是你害的?」张瀚倪痛得不停飙泪,觉得屁股像被劈成了好几片,整个人都站不好,眼镜也歪斜地挂在脸上,让他什麽都看不到,只好一手搭着史戴西往後一退,另一手反射性往墙边一推,就感觉好像按到什麽,「咦?」
「喀擦!」
一声疑似机关启动的声响後,两天兵就突然在大家面前消失了,又或是该说,克里斯等四人就突然在两天兵面前消失了。
「干!这又是搞什麽鬼?」克里斯气得抱头大叫,非常想撞墙。
尤尔望了望又变得幽深阴暗的四周,那圈本已熄灭的蜡烛甚至燃起几寸高的烛火,而那条通往出口的楼梯也消失无踪,便呐呐问:「该不会是……我们下楼的方式不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