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对面的柳青叹了一口气，「我让其他三个笨蛋追着跑，没道理就拒绝你吧，这样对你也不公平。」
他抬头。公平？
她似乎明白他的疑问，漫不经心的耸肩，「感情里有先来後到的问题，友情却没有，现在对我来说，你们是我的朋友，更何况大家都是好聚好散，所以我不认为在遇到你的时候需要拔腿就跑。」
她像是在告诉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可以当朋友……直到你们有了女朋友为止。」
「为什麽……？」
柳青挑眉，有些苦涩的轻笑，「因为我是你们的前女友啊，我可不想变成破坏人家感情的罪魁祸首。」
她垂下眸子，玩着茶杯上的雕刻纹路，「其实大家也不是这麽要好，平常不传讯息、不打电话，却可以在路上打招呼，或者是聊聊天，这样的距离很刚好。」
再多一点就是越界，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难以拿捏，可她总是无法拒绝男人们回首看顾的眷恋与温柔。两人之间无法挽回的感情总是美好而哀戚。
程时浩想起柳青在分手时说过的一段话，他接下去说：「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大吵一架，而且老死不相往来，对吗？」
看见老板从後台钻出来，托盘上已经放着飘香的铁观音，她只是微笑应声，「没错。」
在咖啡馆里消磨了一个半小时，直到柳青再三推托表示已经买好回程车票，而且已经喝不下了，热情好客的老板才终於舍得放人。
「我要去搭火车了，你开车吧？」下山的途中，柳青问。
「嗯，其实我可以载你。」说出口的同时，他的心因为紧张而飞快的跳动起来。
柳青却停下脚步，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其实，我现在还会愿意见你，是因为在我眼里，你是时光。」
她本来以为他们有某些共识，却发现自己仍然必须去画清那条界线，严厉的逼他退後。
她敛下眸子，「我讨厌那个有控制欲、全世界都欠他一个解释的程时浩，但我不讨厌那个温文儒雅、博学多闻的时光。」
「就算理智上知道程时浩就是时光，但感情上我却将程时浩和时光当成不同的人。」
「或许很无理取闹又很自私，但我只想跟时光待在一起，时光是我的好朋友，但程时浩不是。」
「所以时光，请你不要越线、不要变成程时浩，好吗？」她没有抬头，此时不论什麽表情都不恰当。
完美的面具瞬间碎裂，程时浩的表情空白，心脏的血液像是全部流光而停止跳动，心痛得连灵魂都一起被绞碎。
难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油桐花轻飘如雪，却像是哀悼的葬花。
如果还想留在她的身边，就必须埋葬自己的爱恋。
「那至少，」程时浩逼着自己开口，「让我送你去车站。」
柳青低头抿着唇，许久才能抬头，破碎的挤出微笑，「……好，谢谢。」
几乎是强迫着他接受她的请求，其实他大可以转身就走。
但他却只是笑着，接纳。
她感觉眼底发酸、内心歉疚得疼痛，却再也吐不出後悔的语句。
这样被满足，早已不是渺小的感谢能够表达。
一路静默无语。两人之间隔着一臂之遥，一前一後走在依旧落下五月雪的油桐花道。
直到车站，听见火车沿着铁轨隆隆作响，程时浩才恍如大梦初醒的停下脚步。
柳青在他眼前的背影如此纤弱，一抬手就能够禁锢在怀里……但终究得不到她的心。
「青青。」他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唤她。
柳青回过头，微微歪着头表示困惑。
「……能给我一个拥抱吗？」他苦涩一笑。
她思索了一下，最後摇头，「不行。」
「为什麽？」被称赞博学多闻的他，却老是在她的面前像是孩子般的问为什麽。
「因为这个拥抱的含义，已经超越了友谊。」柳青歉意的笑了笑，「时光，谢谢你带给我美好的一天。」
她抬起手将落下的一缕发丝塞回耳後，转身进了火车站，没再回头。
***
当天晚上，柳青就发布了新的贴文。
「今天造访了五月满城雪的苗栗，偶遇朋友，透过饕客的带领，邂逅一家手艺很棒的山中咖啡馆。」
在她充满数百张的照片里，她的第一次发文总是只挑出最精华的三四张照片。
纯白胜雪的油桐花、细碎翠绿的太阳与树叶，还有他替她拍的照片，与他手上的铁观音、洛神花茶。
帐号名称「707NotFound」——也就是谢御修——回覆了她的贴文：「我认出来了，这个是四哥的手表！青青姐居然跑去约会了｡ﾟ(ﾟ´Д｀ﾟ)ﾟ｡」
柳色青青没好气的回覆：「我没有约会，就说了是偶遇。」
「我不管啦，下次要揪啦呜呜呜。」
除了电脑脸书响个不停，连手机的Line都开始嗡嗡的叫了起来。
程时浩不用开手机就知道八成是老五跑上去群组要「公审」他了，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他皱着眉，嘴角却弯起一抹淡淡的笑。
很复杂的感情，但似乎没什麽不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