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全曲洗漱完下楼,两只不安分的酒鬼终於熟睡。
抬手揉了揉额角,她从厨房的收纳柜里抽了个垃圾袋,把散落的啤酒灌通通丢进去,捆紧,扔出门外。再把未吃完的食物通通收拾进冰箱。洁癖严重如她,大半夜里把那张偌大的玻璃桌擦了个三遍确保没有油渍残留,再用力把地拖了个两遍,上楼前甚至好心地拿了两条毯子给这对在沙发上睡得一派安稳的作乱情侣铺上。
这才觉得自己终於可以休息了。
只不过满屋子的酒精味让她有点头疼。
还有点反胃。
隔天一早,两只酒鬼醒後,就见已经收拾得一乾二净的客厅,还有餐桌上买好的两人份早餐⋯⋯还有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翻阅杂志的全曲。
听见动静後,她先是一脸嫌弃得要他们去把一身酒味洗掉,再让他们提着早餐滚回家,走之前记得把冰箱里剩下的食物一并带走,以及最重要的——
把门外的酒罐拎走。
难得一见如此暴躁的全曲,情侣党不敢造次,安分地打理完自己後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曲才终於扔下手中杂志,以毫不端庄的姿势横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她一夜没睡好。
估摸着起因是老令她作呕的酒精味儿,所以一大早没法有个好脸色可以端给搞事的二位看。
导致整天下来,生活迷迷糊糊的,除了解决基本生理需求,其他时间她都待在床上度过。
连饭都没吃。
直到傍晚,胃终於空腹到开始绞痛,她才不甘愿地吞了几颗葡萄果腹。
全曲觉得自己现在吃了什麽都会想吐。
——预感果然没错。
她抱着马桶吐了半个多小时,吐到胃酸都要出来了,才虚脱地回到床上。
又做梦了。
这次的她依然期待着见到父亲,依然用全身的力气撞开了一道小门,再违背本能危机意识的去开了透着一道黄光的房门。
吸引她前去的黄光不具本该有的温沉暖和,她始终在双眼适应日光的瞬间别过眼——
然而她没醒。
往日中,在无数个即将彻底吞噬她的黑暗来临之前,她都醒了。
因为太清楚接下来的分分秒秒会如何发展,所以她总把自己逼醒。
但这次失败了。
迟疑地放下阻挡光线的手臂,她依稀听得出屋外正骤雨大作,雨滴伴随着狂风正毫不留情地大力砸在窗上,夹杂着突如其来的雷声,将自己强力跳动的心跳声淹没。
有一瞬间她以为周遭都安静了。
若为和风细雨,那麽绵绵雨丝落在柏油路上,向来溅不起过多水花,落在大雨过後的水坑上,倒是可能弹起那麽几粒小雨珠。
狂风骤雨就不同了,那是能瞬间打湿乾爽的路面,并且短时间内便能将条条街道淹成条河流,雨滴会用力地打落在水上,依藉着反作用力弹起的水珠甚至打在脚上都有点痛。
全曲觉得自己的右小腿前骨及侧边传来一阵麻意。
接下来是细密的疼痛感不间断得直窜脑部神经,好看的两弯眉毛间产生了摺痕,她的眼神呆滞了一会儿,才缓慢地低头看下去。
是玻璃碎片。
顿时间,背脊那两道尚未痊癒的伤痕似乎又被狠狠地撕裂开来。
都说结着痂的伤口再被弄伤会更痛,她本想着没关系的,快好了,复原的时间很快⋯⋯
但那个人并未如此好心,此时他连带着她早已包装好藏在心底的恐惧,也一并毫不留情地揭开。
全曲乾瞪着眼前的景象。
倒卧在血泊中的女人,鲜血如没停止键般地从後脑勺泛出,周遭满是和嵌入在她脚上同样的玻璃碎片,不远处滚着已经只剩半边完整的玻璃酒杯,杯体大面积沾着鲜艳的血红色。
是厚重的威士忌杯。
女人的脸正面向她,欲掀欲阖的眼皮似乎是在双眼中聚焦了一个娇小的身躯,她费力地想抬起手,最後却只成功在地板上挪动了手掌,一左一右费劲的来回摆动。
像在示意她快躲起来。
不,应该说——
快逃。
此时她才注意到女人的身边,伫立着一位男人。
他喘着大气,双眼发红,整脸爬满了已不存在任何理智的酒醉痕迹。
男人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料,剧烈起伏的胸膛,眼神发狠地盯着倒卧的女人,看见她的手正哀切地对着谁来回摆动。
当目光依着方向顺移找到目标後,全曲发现他粗糙的呼吸逐渐平缓。
他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
无声地露出一抹笑。
全曲骤然惊醒,倒抽了口大气,而後伴随着凄厉的一声尖叫,苍白无血色的脸和脖颈布满细密冷汗,双手紧攥着的棉被已然被汗水浸湿。
她呆滞地瞪着前方,有些许凉意开始从脊椎根部逐渐窜上,缓缓地蔓延至全身。
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哆嗦。
而左肩靠近蝴蝶骨的地方,开始传来阵阵强烈的烧灼感。
她开始发抖,理智告诉她无论如何,必须忍着这股过於猛烈的疼痛,然而时间越拖越久,仅存微弱的理智已快尽数崩溃。
全曲开始抱头尖叫,指甲已快被不合常理的力道嵌入掌内,刻出道道红痕。
恍惚间她狼狈地跌下床,所有恐惧毫不留情将她淹没。
她费力得撑着床板站起,再扶着墙垣开始一步一步下楼,尽管途中因为双腿的无力让失控地跌了好几次。
但这都没有比此刻的左肩还痛。
好痛。
痛到快死了。
在楼梯间时,她已经觉得自己的精神开始恍惚,甚至眼前一白,用力摔了个踉跄。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瘫软的双脚已经没力,全曲半爬半走到了厨房,艰难地摸到吧台上摆着的玻璃杯。
清澈透明的杯身在客厅微光折射下,她彷佛看见了缓和痛苦的希望。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将玻璃杯往地板使力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