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严末已早先甫要乍破的天光清醒。
简直是一夜难眠。
脑子里整夜都是她苍白无助的小脸,还有那些她起先平稳地陈述着不堪的过去,而後又泣不成声的模样,惹得他思绪紊乱,一点都静不下心。
她怕黑。
黑暗能够让她重新联想起那些残破不堪的童年。
所以她崩溃了。
崩溃得彻底。
严末坐起身,烦躁地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悄声往客房走去。
全曲习惯侧着身子睡觉,将身体极大化的蜷起,并且下意识地用棉被牢牢包裹住全身——是缺乏安全感典型的睡姿。
轻轻地在床沿坐下,严末的眸光愈发深沉,他抬手抚上她些微蹙起的双眉,想替她舒缓开。
在做恶梦麽?
还是即使没做恶梦,也往往如此夹带着不安麽?
向来蒙上一层冰霜的脸蛋,即便睡着了也没有褪去半分清冷,依然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样,高不可攀,难以触及。
彷佛昨夜那样悲怆的人不是她一样。
待她的眉终於没再皱起,他才将手移开,敛下眼睫起身,退出房间。
总觉得在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开始有抹不熟悉的情愫正不受控地滋长发酵。
载全曲回家之前,她忽然要严末绕道去别的地方。
甚至不先给个解释。
直到路越开越接近深山,他才奇怪地瞄了全曲一眼,後者依然将头转向窗外,不发一言。
目的地是一处断崖。
在来到断崖之前是片树林,人迹罕至,杂草丛生,互相交错的细枝和垂落的枝干,绿树成荫,遮蔽了大片的光线进入,没有经过任何整理美化,也看不出有人为踩踏过一条路的痕迹。
严末只好将车停在有山路的地方,後面的路程都跟在全曲身後,徒步上山。
路程不远,坡度也不抖,走个五分钟便能抵达。
一出这片阴暗的树林,放眼望去的便是悬崖峭壁,而断层陷落底下,是潮流凶猛的一片汪汪大海。
碧空万里,朗朗云天,脚下的海浪拍打上壁崖,形成无数纯白浪花。
沉默在两人之间停滞许久,随着海浪冲击岩石的威力渐渐低落,拂过耳边的风劲不再狂妄,她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不带有任何感情。
「她叫全海暽。」
闻声,严末的目光迎上她被风吹得黑发凌乱的侧脸。
面色平静,眼底的情绪却随着海浪渐渐地流动着。
「她说这是她的秘密基地,」全曲嘴角噙着一丝回忆的笑意,「房子在施工的时候,如果郁闷了就会来这里透透气。」
「刚刚经过的一栋清水模建筑,就是她的作品。」
严末愣了愣,才想到刚刚确实在半山腰接近山脚的地方,有栋显眼的浅灰色建筑,看上去像一幢别墅,附近没有多余的楼房。
「可惜她没机会搬进去。」
微蹙了眉,严末始终觉得她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该让她伤心难过的事,不太对劲。
後来她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她挺想到世界去流浪的,想看很多不同的风景,老是翻着照片跟我说以後要带着我一起去哪些地方。」
「所以未来如果我也去流浪了,那终点肯定是这里。」
明明她是笑着的,脸上没有半分悲伤,严末却觉得心像是被一把利刃挑着,一寸一寸地慢慢深入心脏,刮着血肉,伤口胀得疼,最终被无情地用力一刀划开。
血流不止。
「因为她说,这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严末将她载回家时,已经有台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有点儿怪。
他没马上放人下车,眼神明确地表示希望能得到一个解答。
全曲一眼就认出了车子主人,淡淡地说:「名义上是表哥,实际跟亲哥哥没什麽不同。」
他了解似的点头。
又默了一阵,全曲也没催他让她下车,而是一起静静地待着。
在她稍微放空时,严末忍不住地抬手替她稍微零乱的长发勾到耳後,并且声线沉沉:「以後害怕了就打给我。」
「我都会在的。」
耳廓突如其来地被他微凉的手擦边而过,全曲的眼睫轻轻一颤,不觉迎上他的目光。
一双黑眸抹去平日里的冷冽,深邃沉稳,莫名安定人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