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玩所出来後，立湛搂着游宇路，跟黄毛三人告知他俩还有摊要跑，就先解散。
「你不跟我们再去摸两圈？」黄毛好似又犯烟瘾，手脚不停抽搐。
「不去啦，掰。」立湛朝空比中指，黄毛在身後飙了几句国骂，也回以中指。
游宇路觉得他们的打招呼方式很新奇。尽管游宇路想复制所有立湛喜欢的事物，但有很多他还是复制不过来，他就是看着却没胆做。
像是立湛无视贴在门外的禁止进入标语、抽烟、喝酒、嚼槟榔、用中指问候朋友，或许还有更多立湛没有坦承的事，立湛也没必要一一把过往做的所有事摊在阳光底下给游宇路翻查，这是立湛的隐私，游宇路都明白，所以他只敢用问的方式慢慢试探神秘面纱的边界。
「那三个人是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也可以这麽讲吧，不过大概过一阵子就再换了。」黄毛三人走後，立湛靠在游宇路肩上的手就放下来，随意垂在两旁摇摆。
「什麽意思？」游宇路趁着都没人时，用手背稍微试探立湛的手背，立湛没有躲开，他主动地把手握进立湛的手心。
「你吃同一个东西太久不会腻吗？总要换个口味吧。」立湛不知何时嚼起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又破掉，啵的一声。
「嗯……我好像没有你这个困扰。」这个困扰真奢侈，只有朋友很多的人才有这种困扰。游宇路心想。
「小雨有我啊！」立湛抽出手，揉了游宇路的头。
「嗯！你也有我！」游宇路把头往立湛胸口蹭，一靠近全是烟味。
已是傍晚五点半，立湛耐不住嘴边无聊就想进食。
「饿吗？去吃饭？」立湛把嘴里的口香糖一呸，黏在电线杆上，因为先前咬过槟榔所以口香糖的颜色是粉红色的。
游宇路眼神盯着杆上粉红一点，他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先把立湛的手抓过来擦拭，连手指之间的缝都不放过，之後弯下腰隔着纸巾把口香糖抠下来，他忍不住对立湛碎念两句：「下次你想吐的时候告诉我，我的手借你。」
立湛怔三秒，轻笑三声。「好、好、好，那以後你都来当我的烟灰缸好了。」
「烟？烟要熄了才可以放上来。」游宇路再补充：「……少抽点。」
「你真乖。」立湛第二遍揉了游宇路的头，把他一早精心抓好的头发都揉乱了。
「你想吃什麽？」
「我知道这附近有吃的，我带路。」两人走进车站以後，游宇路就开始找车站大厅的路牌，在车站错综复杂的路线里拐来拐去，最後在不起眼的转弯处找到通往车站大厅的手扶梯，游宇路走在前，踩上手扶梯以後，他透过较高的位子看到立湛墨镜底下的双眸，尽透露着不耐烦。
「抱歉，我要走到大厅我才会走……」
「热。」立湛解释。
手扶梯上去以後，又再往上搭了一层楼，那一整楼都是百货餐厅，每间店都有精致的装潢，服务人员站在门口替客人带位。立湛感觉在那里吃饭的人走路都有风，他扫了眼价位，一百五十元起跳。
「你怎麽会来这样的地方？」立湛对游宇路这个学生会来这种上班族吃饭的地点感到讶异，这里的价格对学生来说偏贵。
「以前有来这里吃过。」
「这里好可怕，我们去别的地方吃。」
立湛带游宇路去地下街的小饭馆，用饭馆来称呼也不妥当，因为这间店就是开在地下街的转角，墙壁围成直角，有两面墙是空的，在斜对角有根柱子，人人可自由进入，吃饭时还会跟地下街的人潮对到眼
立湛点了八十元的鲁肉饭套餐，附两碗小菜和一碗贡丸汤，吃得津津有味。
「吃饭就是要吃这种的，吃得饱又便宜。」
「嗯！蛮好吃的。」游宇路附和。
解决晚餐以後，游宇路问立湛怎麽回家，立湛说他都搭很久很绕路的捷运路线，还说他来的时候，都是搭另一班比较近的公车，因为他不知道回程的站牌在哪。游宇路指着对面大楼前广场，跟立湛说站牌就在那里，他带立湛走过去，立湛又问：「你怎麽会知道站牌在这里？」游宇路不知做何回应，返程站牌不就是在对面吗？他没有回答。
结束首次约会，游宇路有种微妙的感觉。
从电玩所离开时，他看立湛可以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四百块付给柜台小姐，但是立湛却认为一顿餐一百五太贵。之後还发生许多类似的事，像是立湛跟朋友玩太晚以至於错过公车，他选择大半夜徒步回家，立湛嫌计程车太贵了，以前他会骑黄毛的机车，临检时不仅被查到无照驾驶，警察搜寻车牌号码後，发现黄毛那台机车还是赃物，人赃俱获，被逮去警察局做笔录。
在金钱观上，游宇路和立湛常有分歧，游宇路也不会过多干涉，那是立湛的事，立湛要怎麽花钱他都管不着，只是游宇路在心底仍觉得立湛本末倒置。
和立湛交往的期间，只要有约会，固定是游宇路搭车去见立湛，立湛照样去电玩所和地下街，和黄毛一群人打完麻将以後，立湛有时会直接和游宇路在电玩所散会，再跟黄毛去夜店喝酒跳舞，享受糜烂的夜生活。
虽然游宇路认为立湛玩过头，但是立湛也不是真的那麽坏，立湛又没有混黑，就是贪玩点。
他们俩的生活圈随着游宇路升上高二後差距越拉越远，游宇路每天都要晚自习，等他回到家已是十点，能和立湛聊天的时间最多只有两小时，他会和立湛说今天学校发生的事，立湛兴趣缺缺，分享自己在夜店的照片，身边都是身材火辣的妞。
平日游宇路都被关在教室里，他常恍神，眼神失焦地看着天空，想着立湛起床没或是立湛吃饭了没。
有阵子游宇路偷携带手机，躲到厕所给立湛发简讯，但上午发的讯息，立湛都等到睡前才用通讯软体回覆，一封简讯也没回过，且立湛的回覆越来越短，前一秒还已读，下一秒就不见，讯息往来间隔都超过半小时以上。
游宇路陷入忧郁，在那段时间里他患得患失，他濒临崩溃地逼问立湛能不能相信他的爱，他对他无怨无悔的付出，只要他短短一个承诺，都能消弭游宇路心头庞然的不安全感，当立湛反问他为什麽要这样干涉他的自由时，游宇路开始解释自己的慾望，他把自己无情地剖开，分析自己的不安全感是从何而来，解释他的一言一行到底哪些是气话哪些是乞求，把难以面对的伤痛平淡地讲出口，为了支撑自己的论点，他打了一手悲情牌，但立湛没有买单的打算。
立湛拥有不愿妥协的理由，立湛说他有拒绝的权利，他拥有隐私，没必要报备行程，立湛拥有绝对的权利这麽做，游宇路沦为情绪勒索的那一方。
游宇路只是想好好地爱立湛而已，想让他相信这个世界，游宇路要证明小雨是能够走进他心里的人，否则小雨从何而活？立湛的拒绝否定小雨存在的意义。
游宇路满腹委屈，他在对话栏里打了上百字，内容都是同样的，他用一百种不同说法来求立湛让他靠近，求立湛能不能打开心里的门，邀他进去喝茶聊天。
游宇路在城堡里查房时，发现立湛总是想逃，立湛用头撞破房内的窗，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立湛为何要逃呢？游宇路倾心爱他，让立湛占据生活的百分之八十，他已经能习惯陪立湛在包厢里吸菸味，也能习惯自己走回家的路，只是希望立湛能回头看看他，这最後一个请求立湛也做不到。
立湛夺走他的空气，立湛让他呼吸困难。
游宇路开始寻找痛觉，当他难过时就会去撞墙，他需要实际的疼痛来分割心脏隐隐剧痛，撞击以後他头晕脑胀，他可以在那瞬间的痛获得慰藉。
当痛苦产生时，救赎也产生。
他面无表情地一撞再撞，有时很麻木，他感觉胸口淤青那块会在撞击後晕开，整个胸腔都是青紫一片，满是烟灰、忧郁，还有对立湛交出以後被拒绝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