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愛之人 — 管家_01

游宇路回房後,又开始回想昨晚那个海岛的梦。

在梦里,他称呼那个邀请他进去的人为「管家」,管家和他有着相同的气息,且管家一直在守护小岛,游宇路有一种管家是在替他镇守的感觉,他想着想着,突然就把海岛和他心里的城堡连结上了,游宇路在梦里被追杀时也是等着管家来救人,游宇路觉得管家很像之前他说过的「褓母宇路」,管家是另一个他,负责守护领地,赶跑敌人,游宇路把这个发现写进去日记里。

为了方便写进日记,游宇路直接把「褓母宇路」写成「管家」,游宇路又仔细地想了一会,管家的个性和作风是什麽,最後他循着管家的特徵,在日记里标注上「完美、能干、优秀、有效率」。

管家就是学习成绩很好的他,管家负责打理生活的所有事,管家是一个坚强的存在,管家有钢铁心,管家可以让游宇路在受伤时,脸部表情还维持在毫不在意的状态,为的就是不要让别人发现他被伤到了。

游宇路很高兴,他感觉他多了一个好朋友,这个好朋友不仅能接手所有的麻烦,还可以把麻烦都完美地化解掉,最重要的是这个好朋友是他某一部份的自己,永远不会背叛他。

游宇路靠在窗边阳台,看着盆里生长的植物,伸手摸了二十一的叶子,再把手放到鼻子,闻着薰衣草的味道让游宇路觉得很放松,今天不只翘课了、去隔壁找许煦晖跟他一起吃苹果,写日记时还发现管家的存在,尽管想到陈芝华时还是很烦躁,但那种感觉一下就渡过了,游宇路确认明天的课表只有上午的体育课,不必见到陈芝华,这件事就是最好的助眠剂,他安心地睡着了。

一大清早,游宇路被讯息声扰醒,他把头埋到枕头里,伸手摸床头柜却扑空,整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上,失重的感觉让他立刻清醒,他揉了摔疼的屁股,使力睁开眼皮,发现是电脑忘了关,在电脑里登入的LINE一直在响,游宇路坐回电脑前还连连眨了好几下畏光的眼睛,他点了讯息,对方一发现他已读之後就打电话过来。

「喂?弟!」潘禾青在电话那头喊。

「嗯?怎麽了?」游宇路清了清嗓子。

「抱歉、抱歉,你在睡觉喔?」

「刚起床,怎麽了?」

「我是要跟你说我礼拜四开始连休三天,昨天有打给你,但没打通。」

「我的手机摔了,没有接到。」

「你那几天有空吗?我们去拍照。」

「好啊!那我们要去哪里?」游宇路一想到要和潘禾青去拍照就很兴奋,精神都回来了,他说完之後,又跟潘禾青提议:「我突然有点想去海边。」

「哥哥,你想要……跳海吗?」游宇路提出一个很莫名的要求。

他找潘禾青去跳海,因为跳海总比跳楼安全些,就选一个浪不大的日子,跳下去也不会被浪卷走,就只是想体验一下失重感为何物,想要被海接起来,游宇路还盘算等死後要托人把他的骨灰洒在海中,成为海的附属。

游宇路拍照时会结合自己和模特的情绪或回忆,来决定拍摄的主题,并不是单纯的拍一个好看的人物景色,而是他想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也许就是一个形容词,像是难过的、郁闷的,这种很抽象的主题。

另外一个特色就是游宇路很会刁难他的模特,要恐高的模特站到顶楼的天台上、要不会游泳的模特闭气躺在深水中、要害羞的模特脱到只剩内衣内裤,甚至还有一场拍摄,他直接要模特开始哭,丝毫没考虑到别人到底有没有心情想哭,好在他的模特都很愿意配合,因为模特都是他的同学或朋友,也都知道游宇路的个性,总是很顺应他的要求。

游宇路一心想拍出更好的照片,才这样要求人,尽管模特会在开始动作以前重复地问他:「真的吗?真的?真的要这样做?」游宇路都会点点头,然後再跟别人说:「你先试试,不行就算了。」但通常游宇路都会在别人尝试的时候就拍到自己想要的照片,拍到之後再大肚地饶过模特一命。

通常模特看到照片时,都会认可照片中自己的模样,整组照片很有意境,老早就把当时的恐惧忘的一乾二净,游宇路也会很满意,每一次拍完照,他都有复杂感受从心里被清除的感觉。

刚开始拍照时,游宇路都是徵求朋友的意愿,用询问加拜托的方式,让人站在那边给他装扮给他拍,有过几次经验,游宇路才敢把摄影作品发上社群软体,找其余的模特就不是件难事,甚至有很多国高中同学都会主动私讯他,希望找他再去拍照。游宇路也不会推辞,反正拍照是他的嗜好,互利互惠。

游宇路有个高中同学,是个长相精致的女生,和卢颖珊的类型截然不同,她在高中简直风靡整个年级,大家都叫她女神。

女神长着一张瓜子脸,两颊红润,笑的时候苹果肌会高高地挂在脸颊上,不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双电眼,双眼皮和卧蚕都长得恰到好处,女神的眼睛比其他的女生还大,男生们看到她都是先被她的眼神勾走,女神的身高虽然不到高挑,但还是有一百六十五公分,且穠纤合度,侧面看来是漂亮的S型。

高中时,游宇路和女神没有太多往来,顶多是那种在校外遇到会打照会的那种,真正好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女神失恋,哭了三个月。那时女神总靠在阳台边默默落泪,和西施捧心有那麽点相似,之前哈她哈得要死的男学生都不敢靠近,只会远远地望着他,游宇路也有路过几次,但都直接走掉,女神的风情万种没撩到他这个同性恋。

某一次,游宇路午休时去外面冲便当盒,隐约听到啜泣声,靠近一看才发现女神躲在楼梯间哭,游宇路把原本要拿来擦便当盒的纸巾递给女神,还跟女神说她再哭下去就要变丑了,女神听完说她更想哭了,她说她才不要变得那麽惨,之後女神终於从感伤中走出来,又变回趾高气昂但活泼俏皮的女高中生。

大一下时,游宇路在寻找摄影课模特才突然想起女神,女神的外表秀丽又很上镜,绝对是第一人选,果不其然,女神也答应了拍摄邀约。游宇路和女神也有一年没见了,她的外表变了不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成熟的女人味,游宇路想到那年蹲在楼梯间偷哭的小女生,就问了女神现在失恋还哭不哭,怎知女神把手往後一拨,柔顺的长发往肩上甩。

「我现在已经看透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大家都是玩玩而已。」

说完以後,女神又摆出一个很棒的姿势,游宇路的眼睛还仔细地专注於镜头里的画面,敷衍地回了一个喔。

在那之後,女神和游宇路的对话里只剩下拍摄邀约,女神会用各式花样的表情符号,打在「改天再出来拍照啊!」的後面。渐渐地,游宇路越来越不想帮别人按快门,在那一次拍照以後,游宇路知道有什麽东西改变了,不过他不清楚到底是世界改变了他,还是世界放过了自己?

女神连发了很多张美照,看着越来越多的留言,游宇路发现他很讨厌自己的照片被模特占为己有,很讨厌他们说「我好好看喔。」或是讨厌底下的人留下「把你拍得好漂亮喔!」的言论,游宇路只後悔自己浪费快门。

因为这样的回应太低俗了,游宇路认为促使他按下快门的心境,绝对不是为了一句好好看而产生的,他所追求的释放,所追求的感觉,在这些势利眼的世界里只剩下空虚的外表,他们只在意到底有没有被拍好,在意腿长是不是一米七,在意手臂够不够纤瘦,还说自己人比花娇,游宇路好几次都想在底下回覆花都枯死了还比花娇!但他还是把这样的情绪收起来,继续回到思考别人眼光怎麽这麽低下的问题。

游宇路讨厌别人把他当作「摄影师」,就是那种付钱就可以使唤来使唤去,还会用修图软体变魔法的那种,更何况游宇路连一毛钱都没收,如果有人要给他时薪一万块的酬劳要他去做,他都嫌弃。

游宇路都说自己是艺术家,只是他的媒介刚好是摄影,他进行的创作不单单只是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更多的是在抒发他自己的心情,所以照片拍出来到底关别人什麽事?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电脑传来潘禾青的声音。

「跳海!好啊,感觉一定很爽,我想去跳海看看。」潘禾青答应了,游宇路能从潘禾青的回应里听到一些真心。

兄弟两人说好星期五晚上回老家一趟,然後住在潘禾青家,隔天凌晨四点起床就出门拍照。

在电话挂断以前,潘禾青提到之前说要拍剪头发的事,他已经先去剪头发了,因为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的心情太差太差,完全忍不住了。游宇路说没关系,他懂那是什麽感觉。

游宇路知道潘禾青希望的是什麽,潘禾青希望自己的心脏能比羽毛轻,潘禾青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潘禾青想要自由,所以潘禾青才答应的。

游宇路也想要自由,因为他开学了,又被关进监狱里。

潘禾青想跳进海里,让浮力撑着他的身体,让他变得轻盈,只要是潘禾青想要的,游宇路都想给他,只要哥哥开心,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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