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一仙幻]不载月 — 幕之三·冷月

混洞大妖王的领地很大,方圆千里的大小妖怪,不服他的早就骨头都化成灰了。

一护一个俊俏伶俐的小少年,一路上不知道多招人眼,他长得好,一双狐狸招子乾净又明媚,加上身上的法器一看就不凡,於是劫财的,劫色的,劫命的,层出不穷——混洞大妖王压根不会去管理,他的领地就一个字:乱,谁拳头大谁就活得好,因此没有弱者,弱者早死了,剩下来的,都是又强又狡猾的妖怪,各有各的本事。

初出茅庐的一护还真在这一路学到了不少。

他甚至要结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一个是红毛犬恋次,一个是黑狸花修兵,还有个愁眉苦脸的白鹤吉良,都时候还很不错的人,豪气仗义,喝起酒来发酒疯那可真了不得,裤子都快脱没了。

一护笑得差点满地打滚。

他没打算牵扯这些新朋友,恰好走了一段路,他们突然接到消息要离开,一护这才知道他们都是妖盟的成员。

妖盟,是妖怪联盟的简称,非常简单粗暴的命名很符合妖怪的性格,但也是一个很有名,很强大的势力,行事风格……嗯,不算特别坏,但也挺霸气的,青阳城就有妖盟的分舵,当初还在青阳城招新来着,不过雪狼哥哥向来低调,修为和名声不显,倒也没入妖盟的眼。

为了任务不得不离开,几个人都很是依依不舍,一护反而松了口气,这样就不用特意想办法撇开他们去报仇了。

大概也是运气,正赶上混洞大妖王要为两千年寿诞庆贺,需要很多人手,他就装作一个糊里糊涂刚出山的小妖怪被拉了壮丁,混进了队伍。

他聪明伶俐又好看,实力还不弱,一路混得挺顺,半年後,前来贺寿的四方妖王都回去了,一护也成了大妖王的头号属下恶熊颇为看好的新人。

因为是从差不多一张白纸一样培养起来的,他没有被戒备。

恶熊就是当初带领队伍去灵狐谷的那个妖怪。

一护心里越是恨他恨得要吃肉啖血,脸上就笑得越是灿烂。

他苦苦等待的良机终於到了。

恶熊被大妖王带着出去访友。

他也在随行之列。

离开了老巢,这两个仇家,一个也跑不了。

一护将委屈待在储物袋里这麽久的斩月放了出来,细细地擦着,暗暗在心里道,斩月,就靠你了。

斩月封寒的映出他凝霜的眉眼。

那里面闪烁的,是兴奋和戒慎,还有百死不悔的决意。

仇埋得越久,酿造的恨就越浓。

只有仇人的血才能平息。

乘坐着飞舟,只需要两天就能达到目的地。

第一晚。

妖怪大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哪怕修为足够了不需要血食,他们也难得舍弃这份口腹之慾,飞舟停在了半空,一护指挥着下属们去打猎,寻来了好几头灵豚灵兔灵鹿,又打了不少鱼。

加上带上的调料,烧烤起来,香气充天。

一护还燃了篝火,又请了队伍里的几个蛇妖姑娘即兴来了个舞蹈。

大妖王生性喜欢热闹,蛇妖姑娘漂亮妖媚,舞跳得也是真不错,烧烤又是香气扑鼻还有好酒,大妖王还真的赏了脸。

一群妖怪呼呼喝喝嘻嘻哈哈,吃肉喝酒看舞蹈看美人,气氛极为欢喧。

但是看到小妖怪们一个个都东倒西歪,大妖王面色变了。

「毒?」

他嗅了嗅烤肉还有酒,摇头,「不对,酒肉无毒。」

恶熊面色也变了,「大王,您中毒了?」

「你还没发现?」

大妖王指着小妖怪们,「你以为他们都是醉了?」

恶熊一运转妖丹,「不好,我妖丹运转……不灵了。中毒?这是中了什麽毒了?要解毒!」

「对了,他们带得有解毒灵丹!」

他赶紧去寻那个橘色头发的小妖怪——他统管物资,乾坤袋里一定有解毒灵丹。

翻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橘色头发的小妖怪,好像叫做一护什麽的,也醉昏昏倒在了那里,恶熊就去摸他腰间的乾坤袋。

然後就在他毫无防备耳朵时候,一道雪亮的刀光蓦地冲天而起。

穿透了他坚韧无比的妖躯,以及刚刚破丹而成的妖婴,将之绞得粉碎。

「你……你怎可能……」

话未说完,他已经失去了气息。

一护用力一踹,将恶熊屍身揣飞,他凛然而立,比他还高的长刀雪亮,即使才从恶熊体内抽出,也依然点血不沾。

他倒是想装作中毒的一员刺杀大妖王,但有恶熊在,大妖王不可能亲自来动手的。

「是你?」

大妖王不惊不怒,看着一护站在了他的面前,「毒不是下在酒食里,否则入口我就可能察觉,而是下在了篝火里。用调料的香气遮掩。」

他平时好酒好美人,不耐烦管事,看着是个暴虐急躁的性子,但其实,能修炼到化婴的妖怪,心性没有哪个会有太大的弱点。

毕竟化婴的雷劫,是有心魔劫的。

「我来,是为族人报仇。」

一护并不想废话——这种妖怪,他不会悔悟的,死都不会。

所以只有杀。

他扬刀,灵元凝聚在刀锋。

「月牙天冲!」

被斩月巨大化的灵元,化作了一道月牙,向大妖王披斩而去。

宛若霹雳劈开了天地,那道雪亮的光华淹没了视线。

月牙天冲,一护领悟出来的,需要靠斩月才能施展的大招,最大的弱点就是蓄势需要时间,因此敌人很可能躲开,那麽威力再大也没有什麽用处了,因此一护用了毒。

但是大妖王压根没有想躲的意思。

他抬起手,竖起手掌,那一道雪亮光华就那麽撞击在他手掌上,然後被阻挡得动弹不得,直到消耗殆尽。

「雕虫小技!」

大妖王甩了甩手,「你还有什麽招数,尽管使出来。」

一股可怕的威压陡然从哪个从容的身影中释放出来,一护顿时呼吸都凝滞了,仿佛无数重锤锤在他的胸口,又像是天地都变得黑暗而狭窄,他无处可逃,每一个毛孔都被那压力侵入,而膝盖支撑不住就要弯折下来。

一护竭力顶住,只觉得浑身骨骼都在嘎吱嘎吱作响。

这不是化婴的妖怪,这是化婴更高一层的境界……大妖王,他的仇人……是这麽强的吗?

才稳固了妖丹的一护跟他相比,就仿佛天与地的距离一般。

不能输!怎麽能输!那麽多族人的性命,那麽多的血……血海淹没身体的感觉,看到亲人的屍体後浑身冰凉的感觉……

「你没中毒?」

「不,中了,不过没有用。」

大妖王眉眼轻蔑,「要让你失望了。」

一护怒吼着,挥动了斩月。

那是他用尽全力才挥出的刀,但是没有用,大妖王往前跨了一步,手一挥,一护甚至没看清他用没用武器,自己就飞了出去。

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身体好疼……要断掉一样……

「一护!」

他蓦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雪色的长发在风中飘飞,清凉,驱走了那一片血色,时间一瞬间变得极慢,他看见了雪狼哥哥焦急的脸,看见他口唇张合着似乎在跟自己说什麽话,看见他将那麽多,单单一个就是能让一护惊叹的天才之作的法器毫无吝惜地甩了出去,挡住了大妖王铺天盖地一般拍下来的虎爪。

「走!」

他侧过头,将一护扔了出去。

半空中,他给一护用的能够一瞬千里的法器起了作用,一护在渐渐模糊的视野中,只看见了他在那昏暗的,天地颤抖的威压下坚持不退的身影。

雪狼哥哥!!!!!!!!!

一滴水滴落,镜面泛起涟漪,然後平静,将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镜中花,法器的名字,无视距离隔绝和传送,因为材料的珍稀,雪狼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一个,并没有第二个了。

噗通一声,一护落入了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因为在水底下沉的时候,那碧绿碧绿的水,将他的眼睛淹没,哪怕再酸涩,再痛苦,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流泪。

又或许,那一整湖的水,都是他的泪。

一护落到了底,又缓缓上浮,浮上水面的时候,他一动不动。

水波徐来,他载沉载浮间被呛了一口,呛咳出来,撕心裂肺间,他终於大哭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叶无人的扁舟,不知道怎的漂到了他的身边,一护被碰了一下之後,仿佛终於被惊醒一样,木木地爬了上去,一个翻身,倒在了舱底。

「雪狼哥哥……」

他哽咽着,「你……你怎麽这麽傻啊……」

我送死是我的事,为什麽,要你来付出代价呢?

冷月高悬空中,是圆的,就像一只冷冷的眼,看着小少年躺在随波飘荡的小小扁舟之上,哭得浑身颤抖,眼底乾涸。

这世上的悲欢离合,於它而言,大概已经看得太多,这小小扁舟承载的苦痛和悲哀,也只能随水而去,无关风月了。

一护带着伤,艰辛跋涉了几天,才回到他们之前交战的所在。

但那里什麽也没有。

一护无法,又回去了雪狼在青阳城开的铺子去等。

铺子关着门,他在那里等了好些天,但也没能等到雪狼回来。

铺子里都落了一层灰。

人去楼空。

一护终於明白,他的雪狼哥哥,是不会回来了。

他报了仇,杀死了在灵狐谷掳掠的恶熊以及一众属下,但他也没能报仇,下命令的大妖王,他杀不了。

他还赔上了雪狼哥哥。

一护很後悔。

现在回想起来,他与雪狼在一起开铺子的几年,是他前半辈子除了跟家人在一起之外,最幸福的时光,虽然心怀仇恨,也十分艰辛,但他真的很快乐,很安心。

雪狼哥哥埋头制作法器的时候,一护陪伴在他身边安静修炼,他们并不会说多少话,就算有也只是很平常的交流,但那小小的铺子里温暖的灯光,就像是燃在心头,洋溢出让人安心的光华。

如果他不那麽着急要报仇,能够耐心磨练到化婴甚至修为更高的时候再去,是不是,雪狼哥哥就不会为了他去面对那麽可怕的大妖怪而失去性命了?

是他,连累了雪狼哥哥。

一护抱着雪狼哥哥为他铸造的斩月,无声地哭泣了很久,很久。

但是无论他流多少泪,雪狼哥哥也没有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

失去,就是永远。

上天入地,也再也找不到了。

一护在铺子里待了三个月。

三个月之後,他带走了铺子里留下的法器,把这个铺子永久地关闭了。

他走的时候默默地对雪狼哥哥说道,雪狼哥哥,我会为你报仇的。

一定!

最後一护加入了妖宗。

妖宗行事颇为霸道,并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事实上,在妖界,就没有善信,哪怕是最和善的妖怪也认同弱肉强食这一套,而一护,即使会对街坊的叔叔伯伯天真无邪般笑得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杀妖放火也是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只不过他是冤有头债有主,不会随意对无冤无仇的妖下杀手罢了。

所以妖宗行事如何,他已经不会计较。

妖宗是散妖最为强大的联盟。

而对於一护来说,他要靠自己慢慢修炼上去,太难了,太慢了。

越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越明白,天赋是很重要,但资源更重要。

而无依无靠的散妖,难以获得足够的资源,还会到处碰壁,被踩在脚下。

一护要报仇,他需要资源,需要实力,需要势力。

妖宗会给予加入的成员足够的庇护和资源,前提是一辈子把命卖给了妖宗,不得脱离。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能让自己报仇就好。

一护是在再次联络上恋次他们几个,被他们劝说之後,终於愿意加入的。

至少在这里,他还有好兄弟,并不会是那麽容易被内部倾轧波及到。

但是在刚入宗测试的时候,一护就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他的天赋测试极为惊艳。

年龄却小得让人不敢相信——二十八岁结丹的妖怪,简直是骇人听闻了。

於是他顺理成章得到了重点培养。

又过了二十五年。

他终於要化婴了。

他积蓄足够,根骨纯净,看好他的长老们对他化婴成功一个个都信心十足。

自己自己也很有自信。

盘膝坐在摆开的阵法中央,乾坤袋里为了雷劫准备的法器不下十个,斩月在手,一护昂首望天,看那天空风起云涌,乌云席卷。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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