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随机砍人事件,一名黑衣男子持刀入校园随机攻击路人,两名女学生受伤,均无性命之虞。嫌犯行凶後逃逸无踪,警方已透过监视器画面及目击者锁定其特徵展开追查……」
老板关掉收音机,面色恬静地继续擦拭玻璃瓶。
爱因斯坦一如往常矗在支架上闭目养神,店内轻柔的香气、晕黄的灯光,一切陈设,一如往常。
唯独有位面色阴郁的男人瑟缩在沙发上,嘴里念念有词,混着细碎的呜咽声与笑声,干扰了小店的平静。
男人垂着头,蓬头垢面满脸胡渣,但从他好看的眉型、坚挺的鼻翼,也许曾经是个乾净体面的俊朗青年,是什麽让他今日落魄如此。
「赵先生,请问您想要怎麽样的幸福呢?」老板温和问。
赵焜泯呆望着他,片刻後笑了出声:「你问我要什麽幸福?我要的幸福就是和她相伴到老啊!我们说好要办一场草地婚礼,以後要生一男一女,姐姐照顾弟弟、弟弟保护姐姐,我们一家四口多幸福啊,呵呵呵呵……」
带着哭腔的笑声凄厉地回荡在屋内,爱因斯坦睁开牠琥珀色的眼,不耐烦地看着赵焜泯。
老板依旧不说话,赵焜泯笑着笑着,就哭了。
「啊──」他大吼一声,「我到底做错了什麽啊?你怎麽可以离开我?怎麽可以……这麽狠心?说好要一起去日本赏樱,一起去滑雪,一起去好多地方、做好多事,结果呢?什麽栀子花、什麽海誓山盟,全部都是放屁!」
他喘着粗气,颓然跪倒在地上,到底哪一步走错了,为什麽爱情的最後,只留他一个人在苟延残喘地挣扎?
他和她在高中相识,於大学相恋,一直是最被同学们看好的班对,大家都说他们俊男美女还有夫妻相,注定走入礼堂真正成为夫妻。
当时他爽朗地说会的会的,而她面容羞赧,也含笑点头。
毕业那年繁花盛放之时,穿着学士袍,他将洁白的栀子花轻轻别在她的耳後,映着花语永恒的爱,他们许下誓言,将携手共度一生。
他对她多麽好,多麽好,他把自己全部都给了她,怎麽她连看他一眼可怜他一眼都舍不得。
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幸福太张扬,翳入天厅,老天爷忌妒他们吧?
以致最後的最後,繁花落尽,承诺枯萎成一片灰烬,她仍然离他而去。
小店内只剩赵焜泯歇斯底里後的喘息声,须臾,老板薄唇轻启:「那麽您需要的是……」
「需要?我需要什麽?我什麽都不需要,只有小艾啊……小艾、小艾……你在哪里?回来啊,我需要你,我很爱你啊……」他唤着她的昵称,痛哭流涕。
老板见状什麽也没说,让他独自流泪。
爱因斯坦受不了他的哭声,展开双翼,迳自飞出窗外游荡去了。
赵焜泯哽咽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抬起头,双眼一亮:「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好好挽留她?是不是因为我的诚意不够?啊,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我必须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啊!」
他嘴里继续喃喃自语,最後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对,我很爱你,你一定要等我,知道吗?要等我喔……」
赵焜泯走了。
老板望着他关上门时落下的震动,眼眸深邃。
总是有人,溺毙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血与泪之中。
赵焜泯奔跑着。
你走了以後,不管我做什麽、或去哪里,都会看到你的影子。
我多麽想忘记你,但生活中的每件事,好像都与你有关。
曾经我们手牵着手走过林荫道,曾经我们一起缩在我的大外套下躲雨,曾经我们约会迟到一起偷溜进教室却还是被教授抓个正着,曾经我们一起坐在河堤吹风吃同一支霜淇淋,你说,是和煦的风,将我吹到你身边。
回忆紧紧牵制我,而我,对於无力的记忆仅能为自己编织一出廉价的美梦。
风把我吹来,却把你吹走了,没有你在身边的我,还是「我」吗?
想起我们共用一根吸管的饮料,想起我们同居在校外的租屋处,想起你灿烂的笑脸,想起你的轻声细语,想起你无情地提着行李,甩门而出。
我的视线一片朦胧,我的耳里充斥噪音,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都不及你的十分之一,怎麽可以走在我们曾经一起走的路,啊,让她们消失吧,我告诉自己,我原本想杀死她们的,但她们的眼睛,又太像你了,像你跟我说再见的双眼。
你看得到新闻吗?你看得到吧。
对不起,我算不算违反规定?我以为我可以,可以再次让繁花绽放,可以抓住往昔的呢喃与呼息,可以再次牵起你的手。
可是曾经你说不喜欢我跟其他女生有接触,所以我还是算违反规定了吧?
对不起。
我很害怕,我希望我们永远好好的,我希望我们再也不分开,我想当你的药,治癒你,陪伴你,而不是毒药。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说──
小艾,我很爱你。
我会让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
我来找你了,请你一定要等我。
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