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所有人指责、莫名背下这黑锅,偏偏连她自己也是这般想的萧若莹又是何其无辜……
年幼的萧若莹说的那一句「我是罪人」,便让萧正河痛在心底,深深烙印在骨骼上,怕是永远都抹灭不了。
後面修上元婴,成了掌门人,他扫荡那些子屋虚有的事,甚至亲手加强了芎林峰的护峰阵法,与范思思一同严选了几个外门弟子,杜绝人多口杂的事再做发生。
丸懹展开摺扇,叹道:「其实掌门人也各方面用心良苦啊,那些都是我们尚未进凌霄派的黑历史,现在,应也是没什麽人会提起了吧……」
现在大家关注的焦点、看往的目光,全都是凌霄派最年轻的元婴掌门人以及百岁前结丹的天才拂晓真人。
慎乌和卫景虽偶有小段的听闻,但从来不知这麽详细,觉得无意间知道了人家的家丑事有些茫然无措,而叶星云却忽然哭了。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十三岁的拂晓真人……不过比我小一岁……她什麽也没做错啊……」
叶星云两手胡乱擦着泪,无法想像十三岁的真人,究竟是用什麽表情和心情说出那四个字的。
绝望?悲哀?哀莫大於心死?还是已经……所有的一切破碎了?
他只要往那破碎的东西是什麽去想,心中就难忍悲痛。
三人无奈间你看我我看你,拍着他的肩安慰他一阵,最後傍晚时分要到,叶星云顶着兔子般的红眼睛,默默的走回芎林峰。
以往叶星云都会提前到这儿来交换庶务的,现下却恰恰好准时。下午才跟他交接完的幽果有些诧异,再看他现在一副如丧考妣和沉默不语的样子,更是不知所措。
星云这一下午是发生何事了?
他该从何问起?又该如何安慰?
安慰……
他从没安慰过人啊喂!
那个阿刻,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快点过来峰门前,我保证不盖你布袋胖揍你一顿了——他赶紧把这张传讯符给传了出去。
收到的阿刻恰好正跟未亭在一块儿。
他觉得同是师兄弟,没有隐瞒的必要,因此当着面打开符,便是这个传讯意思……
他不由得一愣。
未亭问:「你惹幽果了?」
阿刻莫名其妙:「没啊,最近没做什麽需要让他揍我的事啊……」突然一顿,惊吓道:「不对啊!幽果不是向来好好先生吗,走温和牌路线的啊,他怎麽突然这般命令我还想要揍我?!」
未亭冷静补充:「而且还想盖布袋,让你不知道是他揍你的。」
阿刻更是惊道:「跟他在一起当师兄弟多少年了,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性吗?也太惊悚了……」
未亭不管他了:「总之好像是星云发生什麽了,先过去看看再说。」毕竟这时段的峰门处,本就是幽果和叶星云交接时候。
阿刻跟在後边惊魂不定道:「娘啊,这真是太吃惊了我太吃惊了……」
且让他更吃惊的是,那个不管做再苦再累的事,甚至勤奋刻苦修炼也从不埋怨抱怨,总是一脸笑得灿烂的那位叶师弟,居然此刻红通通一双眼,沉默着站在守门岗位,眺望远方,一边的幽果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有些挣扎要不要讲些话……
这是什麽滑稽的场面?
眼见阿刻和未亭来了,幽果如看到救星一般的忙道:「星云不对劲。」
阿刻也走过去道:「你为什麽打算要揍我?!」
未亭把阿刻推开,问道:「怎麽个不对劲?」
阿刻继续走到幽果面前,补道:「而且是盖布袋。」
幽果无视他,只苦恼的朝未亭道:「他没跟我……『交接』。」
阿刻在旁边瞪大眼:「这真的很不对劲啊!」
此刻未亭白眼的看着阿刻,再一次推开他,走至叶星云旁边,身後传来阿刻的鬼叫:「我说未亭你啊,路这麽大,老推着我去一边是几个意思啊——」
幽果把他架走,无奈道:「你不帮忙就别妨碍人家,未亭可比你可靠多了……」
阿刻震惊,停下了挣扎:「幽果!你以前、不,是你今日上午以前,对我可不是这般说话的啊……」
幽果道:「之前都是表面的恭维话,以前老想着峰这麽大,也不是三人常相遇相处的,彼此保留一个颜面在也好。现在则觉得腻了,懒得装了,因此以往我待你的那些你都别当真。」
阿刻:「……」
此刻三观半毁的他被对方默默拖离现场。
未亭走至叶星云旁边,淡淡问道:「发生何事了?」
叶星云低着头,沉默。
未亭也沉默,现场一片诡异的安静。
忽然的,叶星云握紧拳头,深呼吸几口,下定决心问道:「未亭师兄,我是不是……跟你们不一样。」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涵盖度也太广了。
未亭尝试缩小范围,问道:「你指哪一方面?」
叶星云苦着脸:「同是外门弟子……你们都得到真人的允诺了,我……没有。」
未亭垂下眼脸:「……你,其实很特殊,不管是修行方面,还是真人待你方面。」
叶星云自暴自弃的说:「因为,我只是她代替别人先养着的徒弟!」
未亭有些吃惊,只是面上表情不甚明显,而躲在一旁树丛和幽果偷听的阿刻都不住惊呼一声。他们根本不晓得这回事,虽隐约觉得真人待他的态度与他们似乎不同,但也怎麽都猜测不到这一匪夷所思的方向。
良久,未亭才开口:「帮谁代养的,你可知晓?」
叶星云不语。
未亭迳自道:「若星云你此言为真,能让我们真人代养徒弟的,必然也只有那几人了。」
原本在凌霄派与拂晓真人交好的,根本屈指可数——掌门人,柔水真人,还有一个外出远门任务,听说短期内将会回来的——明清真君。
阿刻诧异:「居然是元婴真君!」
叶星云有些难受的看着自己手掌,内心郁闷,他才不管是元婴真君还出窍老祖,都随便去了,他只想、只想要那个人作为他的师尊……
自始至终就只有她啊……
未亭了然後,劝慰道:「明清真君是刀剑双修者,你看看自己掌心,也是刀剑双修,况且你还有天赋,不管是引气还是修炼术诀都容易上手,相信刀剑两道,以你悟性和勤奋刻苦之力也能驾轻就熟,他会是你很好的一位师……」
话未完,叶星云烦躁的打断:「不!我不要!绝不要!」
未亭对叶星云难得的大情绪而一愣。
他不知他这番惇惇话语,就如同那日丸懹和卫景得知叶星云拜入芎林峰後所言相似,都认为,真人与他没有师徒之缘,也不适合成为师徒……
这股未竭尽全力、未去做嚐试,却被人全盘否定而不被认同的感受,让他惧怕,焦躁不已,连同这些日来的提心吊胆,和等着随时被传唤至山巅招待那位明清真君,也就是他命中一师的无奈与挫败,整个堆积的疲劳压力与复杂的情感充斥着内心。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知该向何处宣泄的不甘。
「我只想真人当我师尊!」
他转过头红着眼眶,发怒道:「什麽天赋什麽引气什麽术诀,若不是碰上真人,我还不知道在凌息山外哪个旮旯角落里,不,一定是因为无法聚气而被强制退派,作为凡人了!所以!是真人她……」
未亭回神後,也转过头冷静的道:「星云,真人於你而言,只是知遇之恩。修仙路上长路漫漫,道上从来、也未必只会有那几人。你尚且年幼,还在长成,你之後会经历许多,会见识更多完全的,不同的一面,不论是人,是事,是物。你将路过许多景色,接触更多的人,而真人,便只是你仙道上的其一。你的世界,该是无限而宽广的……」
话未完,他收了声,因为看到叶星云原本死活不落的眼眶留下了两串液体。
叶星云哽咽道:「那些……对我来说都太过遥远,我很笨,我不懂得想那麽深远,也讲不过你们……但我不想因为那样的未来,就破坏我的现在……我不想,单单的路过真人,我不想错过真人。」
叶星云哭道:「我好想要……就这麽停留、在她身边,待在她的身边……真的好想要……留下来,然後……」
保护她。爱护她。孝敬她。陪伴她。
一直、一直的。
她是那麽好的一个人,照亮了他心中的黑暗角落,点了他的光明,为他驱赶一切可怕的、恶意的、险恶的……
「可我、为什麽我就不能……像你们一样……留在她、她的身旁……」哽咽的、断续的哭着说出来,叶星云哭得相当凄惨,和委屈。
未亭噤声,躲在一边看的幽果和阿刻慢慢走出来,几人互看一眼,实在很难再说什麽相劝的话了。
这人固执到底,况且他们三人并非拥有做主权,这全都要看真人的之後安排……
「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啊!我也想留在芎林峰……」叶星云泣道。
「为什麽我不行……是我哪里不够好吗?不够好了话,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再努力,会加倍的好、一定会更好……」他如此苛求自己。
「谁管什麽刀剑双修……以後我只用剑还不行吗……」
「能用刀的是哪只手?若我废掉它,我可以留下来吗……」
「喂星云!你别冲动啊!」
「阿刻,把他剑拿开!幽果,拉住他!」
场面顿时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