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风凉,怕你冷,就来了。
黎玉微微一震,无处安放的五指向着自己掌心紧紧一掐,一瞬间像是有什麽在心窝处炸裂。项逸安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是摧枯拉朽,将她自以为牢固却薄弱的世界,所有一切,全都粉碎,散成灰烬,一点一点,将她湮灭。
就那一刻,仿似整个世界全都没了。
而怀拥里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黎玉琢磨了很久,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颤,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双手究竟是何时抬起的,像是欲回拥,却又就这麽搁在了半空中,进退皆不是。
今日的风确实凉,空气中弥漫着丰沛的水气,很快,大雨就要来了。
又过很久,理智在黎玉脑海里终究占了绝对的地位,沉沉一闭目,还是忍不住又眷恋了这个拥抱一会,才伸手拍了拍项逸安的肩,想不出其他别的,就特别慎重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
听见这答覆,项逸安也是懵了,不禁一声轻笑,终於愿意松了手,把人从怀里挪了出去,却没离太远,两条手臂不重不轻的力道,还把她稳稳拽着,生怕这样一放手,人就要跑没了似的。
然而一开口,却是言不及义的三个字。
抱歉了──他说。
黎玉还一头雾水,项逸安却是长臂一绕,顺势往她後脑杓妥贴扶去,没给人落下任何的反应时间,一倾身,双唇就这样向她的压了过去。
唇瓣迎来突如其来的温度,黎玉恍惚间五指重重一收拢,便如是扯皱了少年的衬衫衣角,下意识又是一阵抗拒。然而愈是抗拒,对方却反愈复强势。
他想,反正,他已经道过歉了。
项逸安从来是个见好就收,也很少不讲理的人。但就是对黎玉特别容易走心,每当面对她时,他的行止就总是有些脱序,说不清理由。但其实,也没其他道理了,他不过就是害怕了而已。
害怕这个人,始终都是要离他远去的。
尽管他费尽了那麽多心思去挽留。
「黎玉。」能不能别总想着要走,能不能……留下来,为我。
经过一段缠绵又纷乱的纠缠,项逸安为了开这个口,双唇方才微微退离了一寸,然而额畔却仍是舍不得似的相互抵着。开口喊了名字,可真正想说的却又顿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此刻,所有一切之於他们,都仿似虚幻,唯有额畔相抵的温度,还有对方撩乱不止的心跳才是最真实的。
她慌。
他也慌。
项逸安眸光微歛,黎玉始终没有应声,这样近的距离,他却居然读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什麽心情。他有些懊恼,以为自己吓着了她。
然而眼下这个可是黎玉呀。
就算真吓着,能有不镇定这麽久的麽?
项逸安原先想开口说点什麽,一直低着头的黎玉却在这时有了动静,径直打断了他。
「是不是先道歉、」黎玉霍地抬起眸,对上他的,目光专注且没有闪躲,「就能胡作非为啊。」不似问句,倒更似笃定了一些。
她的表情融在黑暗里,依旧叫人无法视清。
她的确不是一个太过容易受惊吓的女孩,就算真吓着了也能迅速恢复。於是此刻,该是项逸安得吓着了。他不确定,她此刻的目光,是对他的轻妄之举而无动於衷,或是愤慨更多一些。
然,他其实一点也不轻妄的。
他是很认真、很审慎的。
「黎玉,我、」
「那我也抱歉了。」
「……」
话音才落,黎玉双臂一提,便向眼前少年後颈一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边一亮,一声雷鸣乍响,狂风大作。
项逸安一怔。想过她的无数反应,却独独没想过眼下这一种,不知是意外多一些,或是惊喜多一些,总而言之对他来说冲击委实过大,一时消受不了,长腿向後一顿,整个人便是一阵趔趄,正好撞上了桌角,就往地上跌去。而身前吻住他的少女亦随他而去,他连忙伸手要去护,可黎玉的这一吻却吻得愈发专注,非但丝毫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且还甚而浓烈。
项逸安懵了一阵,这样一个总是从容不迫的人,居然也被任由摆布了一阵。所以,一阵之後,他便毫无悬念地,反客为主了。
天色已暗,夜雨滂沱。
入夜静谧的校园,某一间昏暗的教室,未掩紧的门窗被拂得伊呀作响,教室旁的老树经不住风雨,顷刻叶散纷飞。撩乱的风挟撩乱的雨,倏忽间,翻飞了一室的帘幕,错落的雨水散成雾水,肆无忌惮闯了进来。某个座位上,未阖上的书本一连来回往复被翻了好几页,亦浸染上了斑驳的水渍。
风雨倾盆,雷鸣呜咽。
无一处是不喧嚣的。
然而,此刻座位旁地上的一双男女,纠缠地,却远比当下瓢泼的风雨还要更加喧嚣──
一吻情深,是阴晴圆缺,借岁月的光,在时间的背影里,刻一道永生的痕。
一吻绵长,是转瞬湮灭,借星辉灿烂,在长夜的尽处,印一抹此生不灭的张扬。
直到这一刻,黎玉方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晰地感受到──往後余生,她究竟有多想与眼前这个人共赴。
然而,她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