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尔雅在早午餐店前道别，顾怀之偕着周奂散步至社居附近的外国超市，打算在他今天出门工作前煮顿晚餐给他吃。
她可没忘记这男人昨晚没她盯着就又没吃晚饭的事。
「周奂，你想吃什麽？义大利面好不好？」
「好。」周奂没什麽特别的想法，顺应了她的提议。
「那你喜欢吃什麽口味的？」她指了指架上的酱料。「红酱、白酱还是青酱？」
「你想吃哪个？」他反问。
顾怀之抿嘴，难以抉择，沉吟了好半晌才说：「白酱好了。」回答虽是如此，手却默默地伸向了装着红酱的玻璃罐，着实的心口不一。
周奂好笑地睇着她犹豫不决的手，直接拿了罐青酱，「吃这个。」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把青酱放进购物车里，然後重新牵起她往前走去，过了个弯後转进了隔壁条陈列面条的走道。
见她一脸扼腕，抿着唇频频回头，男人无声莞尔，「别看了，选面条。」
顾怀之鼓着颊，不大情愿地把遥望的目光收回来，闷问了声：「你想吃哪种面条？」
那嗓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哀怨。
「细面。」
「可是我想吃笔管面。」酱料让他选了，面条的决定权总该轮到她了吧？
小姑娘皱着眼凝着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带着几丝幽怨的语调更显楚楚可怜。
「那就吃笔管面。」周奂也不坚持，自架上捞了一包笔管面放进车里。反正不管哪一种面，对他而言都是淀粉，没差别。
见她稍微笑了，男人重新牵起手，推着车继续往前走，「还要买什麽？」
顾怀之回想了一下，含糊咕哝：「卫生棉好像快用完了……」
「昨天买了。」
已经买好了？
她又说：「卸妆棉好像也快没了。」
「买了。」
这也买了？
顾怀之愣了半秒，偏过头又想了想，「那……我上次说喜欢吃的优格呢？」边说边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眼角隐约带了点挑衅，显然是故意在给他出考题。
估计这时，顾小学生内心的旁白大概是：总不会连这个都买了吧？哼。
面对她孩子气的寻衅，男人只是淡淡说了句：「买了，在冰箱里，保存期限到下礼拜天，记得吃。」
「……」
顾怀之抿唇，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漫出了一圈氤氲。
她像孩子似地轻晃了晃被他牵着的右手，泛着水光的眸眨也不眨地凝着他，半晌才软软吐出一句：「周奂，你对我真好。」
……
结束了采买行程，两人相偕而归，男人右手拎着买来的东西，左手依旧牵着她。
「顾教授，午安！」值班的警卫见到她，清朗地打了声招呼。
「午安，王叔。」顾怀之微笑回应，「这周末又轮到你值午班了？」
「是啊。」王叔轻笑了声，看见男人手里的提袋，便顺口开启话题：「你和周先生一块去买东西啊？买挺多的，晚上邀朋友来作客吗？」
「没有，就是趁着周末买些东西，不然平日上班太忙了。」她笑答。
「我看周先生对你挺体贴的，昨天下午也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说是替你买的。不像我家那个成天只知道打游戏的兔崽子，没出息！要我有像周先生这麽一个儿子，那该多好？」王叔笑呵呵地看着她身旁安安静静的男人，珠黄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欣赏，语气更是羡慕。
语落半晌，老人家又眯起笑眼八卦地问：「我看你们俩感情挺好的，都住一起了，差不多要结婚了吧？」
闻言，顾怀之一愣，连忙摇了摇头，嗫嚅着否认：「没有啦王叔……」
她和周奂才在一起半年多的时间，一路走来也不算顺遂，甚至可以说是波折四起，就连同居这事也是意料之外的发展，虽然几个星期下来两人的相处没碰上什麽大问题，但因为他们的作息本就大相迳庭，她的工作朝九晚五，他则是入夜了才出门，基本上也只有假日上午才有相处的时间，虽然少了摩擦的机会，但也称不上有时间磨合。
她心里的确是认定了周奂，可未来的路还那麽长，现在谈结婚还太早了些。
何况，她也不清楚周奂对这件事的想法，不知道他父母的婚姻是不是带给他另一道她未知的阴影，也始终没有找到太好的时机去旁敲侧击。
周奂会想结婚吗？周奂会想跟她结婚吗？关於这些问题，她还没有时间去思考。
甚至其实她也还没做好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准备。
他们之间的步调本来从一开始就乱了章序，进展得太快，很多事情都不在她曾经预想的范围之内，所以现在这样和周奂谈恋爱的感觉其实挺好的，他们之间也都还在建立对彼此的信任，尤其是周奂对她才正要卸下心防。
她很清楚，他们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所以现在谈结婚，真的太早。
……
回家之後，顾怀之进书房处理工作，让周奂在四点半时叫她出去做饭。
今天是假日，没有塞车的问题，晚间她也没要出门，他可以开车去Thanato，所以不必像平日那样提早一个小时出门，能在家多陪她一会。
周奂如同过去的每个周末，趁着她忙的时候处理家务，忙完了就待在客厅。
中午听着小姑娘和警卫闲话家常，尽管他始终只是安静听着没有出声，但也注意到她在听见旁人问起两人是否有打算要结婚时，那短暂泄露出的隐晦情绪。
他知道，关於这个问题，两人心中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结婚对一个女人而言是如此神圣且重要的事，而他们两人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即便历经了此前那场风雨，即便他已经把自己的黑暗交给了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情感已经足够稳固到能建立一段婚姻关系。
因此，即便顾怀之心中有所犹豫，他也能理解。
至於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在还没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之前，他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更没有资格牵着她的手步入礼堂。
她是他想用一生守护的女人，他想要给她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所以在他真正有能力带给她幸福以前，他不能问出那句愿不愿意。
只是他也明白，时间不多了。
所以他的动作得再更快一些，他得想办法用最短的时间去填补过去囚禁於暗无天日时所错过的空缺，甚至，他得想办法让自己换上另一个更好的身分，一个与她教授的名望更相衬，更足以匹配她的身份。
依照世俗的观念来看，与教授二字相配的，无非就是教授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要弄来一张文凭并不难，可要弄来一张受人景仰的文凭，除了需要足够的财力之外，也得凭藉一些实力。
念书所需要的财力他是有的，而拿文凭需要的实力他也不差，但要成为教授，除了大学文凭外，势必还得继续往上攻读学位才行。
硕士学位对他而言不是什麽问题，棘手的是博士学位，若是拿国内大学的博士文凭，放在她的外国学历旁似乎不是那麽相衬，但若是要出国，纵使他对自己的能力再有自信，时间却是个难题。
小姑娘今年三十四岁了，怕是再过一阵子，家里就会开始催促她赶紧找个对象稳定下来，届时她是否愿意等他就成了问题。
哪怕她愿意，现实上，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在等待他上头。
要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从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尽管他计画得再缜密，也无从计算现实里的各种变数，但即使明知前方的路途是崎岖蜿蜒，他也会想尽办法循着光芒抵达她身旁。
因为她就是他的心之所向，是三途川的彼岸，是在水一方。
她就是一切的解答。
所以那条走近她的路，哪怕逆水行舟，哪怕暗流险滩，哪怕道阻且长，哪怕曲折无已，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朝她走去。
男人拿起手机，找出那已好一阵子没联系的号码，按下拨号。
「喂？（여보세요？）」
「哥，是我，周奂。（형,나야,주환이.）」
「嗯。怎麽了？这麽突然打给我？这个时间好像不是你习惯进红酒的日子。」
电话那头的男人低笑着，语调里藏着几分玩味的兴致，对於他这次的主动联系是有些意外，尽管他们每次通话的开头都和刚才一样，多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
「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周奂拿着手机走到了离书房最远的玄关处，却依旧压低声线，持续以韩文和他交谈。
「什麽事？」
「这几天方便和你碰面吗？」
「星期一吧，明天得陪我老婆去产检呢。」男人口吻含笑，语声温润，似还有几分炫耀的味儿在。
「好，麻烦你了，哥。」对於那炫耀，周奂装听不懂，平声淡调地回应。
男人不以为然地指正：「这种时候应该先说声恭喜，周奂。」
「恭喜。」周奂从善如流，声调依旧不起不伏，实在听不出点祝贺的意味在。
「喂，跟你说了多少次，讲韩文的时候抑扬顿挫明显一点，带点感情进去，别把每一句话都讲成一副在威胁人似的，旁人听不懂也就算了，让我这个韩国人听了，还以为你跟我有仇，你知道吗？」对方喟叹着叨念了几句，口吻很是无奈。
只可惜，这句话说了八年，周奂从来没听进去。
「那我们改说中文吧。」什麽抑扬顿挫或是带点感情的，他做不来，也没想过要学。
「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