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舒儿,我的舒儿啊……」
妇人悲痛欲绝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哭得她头一阵一阵地疼。怎麽,到底哪个疯子在她旁边哭啊……
眉间紧拧,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所及是一片破旧不堪的简陋屋子,里头空无一物、东倒西歪的,似还有烧毁过的痕迹。
她仰躺在脏乱的地面上,身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深深跪坐,声声恸然悲泣,还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看来是这人似乎病了,貌似还病得不轻。
「唔……」发声有些困难,何若舒拧眉,不适地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奇怪,总觉得有种好强烈的违和感……她的身体和声音,好像都怪怪的?
「舒儿?舒儿你醒了?」一见她醒来,妇人立时破涕为笑,满面讶然欣喜地将她拥住,「娘亲……咳咳咳、娘亲以为,以为舒儿亦要离开娘了……」
身子还有些虚软,何若舒被她抱得浑身不自在,却也不知该如何挣脱。「……呃?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张了张唇,她伸手轻抵妇人胸膛,这一出声却着实吓坏了自己。等等、这不是她的声音!还有这手怎麽,怎麽也变得小了这麽一大号……
她瞬时瞪大了眼。不对,与其说这不是她的声音,不如说这根本是她幼时的声音……还有她的身体──
惊恐地低眸一望,她差点没晕倒。这这这分明是个孩子的身体!
这是怎麽回事?她返老还童了?不是吧她刚刚不是被迫跳楼的吗!这里又到底是什麽地方,这个女人又是谁──
被雷得一下子全然清醒过来,何若舒脑袋陷入一片混乱,当机了。
「咳咳咳!舒儿?我是娘啊!」妇人闻言一阵错愕,赶忙将她拉开细瞧,却见她茫然神色不似作假,登时心头狂喜犹如冰水狠狠浇淋过,又是一阵哀然悲痛。「我的舒儿啊……咳咳、你怎麽,怎麽把娘给忘了啊……」
听者妇人又开始大哭起来,何若舒有些尴尬地僵者手。怎麽办,怎麽觉得好像做了什麽坏事啊……可她也不知自己怎麽跳个楼就穿越到了个小女孩的身上啊?
不过,「娘」?还有「舒儿」……以及这女人的口音听来,怎麽满满的北京腔调?
双目所触的四周幕景虽然残破,却十分古色。以及眼前病弱女人的衣服,还有她身上的……好像也并非现代的衣物款式?
「你……你别哭了。」实在词穷得紧,她只得默默伸手拍了拍妇人的背,「那个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是谁?还有……我又是谁?」眼下最要紧的情况是得先厘清情势,她张口,稚嫩的嗓调令她还有些不惯。
这种奇幻剧情……总觉得她会不会其实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作梦……
「咳咳……舒儿,你不仅忘了娘,连自个儿是谁也忘了?」双手紧抓她臂膀,妇人面上惊呆了。这莫不是烧坏了脑袋吧?她苦命的孩子,怎麽偏偏与她遭逢乱世,又是颠沛流离……
「呃……对,我……我忘了自己……自己是谁了。」眨眨眼睛,何若舒很努力地佯出茫然神色,面部却有些僵硬。她实在不善演戏这套,所幸她身子年纪尚小,又是脏兮兮的,并不难辨别神情异同。
不过……她若猜得没错,这身体的主人应该刚好是同她一个时间濒死,或是已经死了,她才阴错阳差到这里来?那她原先跳楼的那个身体呢?也不知道怎麽样了……
只是那个样子妖媚的男人,到底为什麽把她推下楼?他还叫她「练师」──
这不,她真的不是在作梦吗?怎麽说来,灵魂交换什麽的实在太科幻了啊!
◇◇◇
後来她努力循循问话之下,才约略晓得,这副身子的女孩儿今载九岁,姓步,小名舒舒,正好和她的昵称不谋而合。
据妇人所言,她们身处乱世之中,不巧碰上战乱,家毁人亡,而她母亲带着她由淮阴逃往江东,据说是有什麽远亲亲族在此……途中她们都生了重病,又没钱能看大夫,才落得如此地步。
对──乱世。妇人说他们现在这是中平五年,看她描述的地名看来,她不只是穿到了别人的身体身上,还不知到了哪个糟糕的朝代,甚至跑到中国大陆来了!
只是她历史实在不好啊……中平五年到底是哪个朝代有的年号来着?而且最巧的是……这步舒的样子声音竟然是和她原来一模一样的,只是年岁小了一号!这到底哪来千载难逢的巧合?
不行,眼下她必须先得弄清楚自己在什麽奇怪的乱世。而且她的「娘」其实根本连那个亲族在哪都不知道,这是得找到什麽时候?而且她这副身子看根本堪不起什麽折腾,一下就嫌累……唉,别说是大人,这女孩又是方经过场大病,根本经不起一点累,孱弱得她自己强撑都还是受不住。
「舒儿……咳咳,你身子可还好?」面色苍白如雪,妇人手里支着随手拾来的木棍撑住身子,侧颜望她,忧心关爱地问。
「我……舒儿很好。」不甚自在地笑笑,她努力搜寻脑中古装剧的记忆,模仿这不知名年代大概应该要有的腔调口语。「倒是娘可还撑得住麽?」面色虽几分泛白气喘,她却更忧心眼前看来几乎要倒下的妇人。
怎麽说来,於她而言,自己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是真的担心,她这看来是真可能会病倒的啊。
「咳咳……莫要忧心,娘还撑得过呢。」虚弱地笑了一笑,夫人颜上神色十分憔悴,看得她都不住几分不舍。
寒风阵阵袭来,侵袭她们母女俩瘦弱身子,冷得她一阵寒颤。
冬日严寒,放眼望去,四顾一片白雪皑皑。
台湾见雪机率低,只是她此时处境落魄,根本没点儿观雪的心思。她身上衣物实在不足以避寒,四处虽有些人家,对他们这些战乱难民却也早是见怪不怪,人人自扫门前雪,没几个人有守望相助的心思。
「那个……娘,现方国号究竟为何?」实在不明白什麽时节会这样冷漠残忍,何若舒抱着双臂发抖,对这无情世道讶然却亦无奈。
究竟是如何糟糕的乱世,民不聊生到这番地步?
「娘不是说过,咳咳、现今乃是大汉中平五年麽?」依旧是时不时地夹带几声咳嗽,妇人微微侧颜望她,忽地又是哀戚大叹。「我可怜的舒儿啊……咳咳,娘亲对不住你,令你病至如此,却又束手无策……」
停驻脚步,妇人悲伤万分地抓着她双臂跪在雪中,弄得她又是一阵惶然失措。
汉代?东还西?哪个汉啊她的天……头一阵困扰地疼,她叹口气,无奈地伸手拍拍妇人,「好了、娘,你别这样,你如此又叫我该怎麽办啊……」
「爷爷,那儿有两个人,看起来好可怜呀。」
忽地一声稚嫩童声传来,她闻声回过头,望见一个约莫不过五岁的男童手里捧着几个大饼,五官明秀朗润,一身白布袍子,清澈如水的眼儿一眨一眨地望着她俩,墨瞳朗朗,十分乾净。
她怔怔然。这倒是个漂亮且心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