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耽美】flos — 天竺葵

「这次带了什麽花?」

「……」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时光荏苒,日月星移间,两个月又转瞬而逝。

这段期间,朝仓几乎每天都会将二至三朵不凋花装盒收进纸袋,带至学校中庭,坐在长椅上等待松本的到来。

令朝仓伤脑筋的是,除了那朵黄水仙,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送走其他不凋花。他将花带来学校的本意,只是想和对方分享自已的作品,但松本却极其自然地、心怀感激地将它们全带走了。

一朵不剩。

朝仓发誓……他真的没有想过将这些花送给对方──真的没有。

眼前这个劫走他所有花朵的人,是个可恶的强盗……罪无可赦的强盗。

「今天也是金盏花?」

朝仓口中的盗花贼,此刻正坐在他身旁注视盒中之物,以赞叹的口吻喃喃自语:「它的颜色似乎比前天那朵还要深上一些……和其他相同品种的花摆在一起一定很赏心悦目。」

「这是今年最後一朵……花季已经过了。」

「真可惜。我其实很喜欢金盏花呢。」

「……你有什麽花不喜欢?」

「这个嘛……」似乎没有听出朝仓的反讽之意,松本阖上盖子,摸着下颚沉思道:「算了算,也差不多要出现了吧?」

朝仓还来不及追问,松本便将盒子收回自备的纸袋,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示意他拿出其他成品。

朝仓最受不了对方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连忙移开视线,将对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这是……天竺葵?」

朝仓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记得天竺葵有很多种颜色。」

「的确。」

「为什麽,朝仓同学要选择白色呢?」

虽然松本的神情一如往常,但这是认识三个多月,他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近似责怪的语气。

朝仓微微一愣,呐呐地反问:「你不喜欢白色?」

「没这回事。」似乎看出他的惶然无措,松本缓下语调,柔声安抚:「我只是好奇你选花时的心境。」

朝仓仔细回想前天在花店选花的情景,垂着头回道:「那时候的我,似乎很想要一朵纯白色的花……我也不知道为什麽。」

闻言,松本低低一笑。

「这朵白色天竺葵,看起来天真又无辜……确实很适合你呢。」

「……我不明白。」

朝仓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这是眼前人第一次说他适合某种花,语调中却带着掩饰不去的怨怼。对方望着盒中花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某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故人,那双墨黑眼瞳里的情感是那麽深沉、浓烈,让作为观者的他也心痛如绞……

他想,那朵白色的天竺葵,一定是让松本想起了那个已经离他而去的负心人……

朝仓不愿让对方深陷在过往的回忆之中,伸出手,示意松本交还手中的盒子。

「你已经将这朵花送给我了。」看着他紧绷的神情,松本打趣道:「它是我的,你不能要回去。」

「可是,你讨厌它。」

「我其实不讨厌它。事实上,我的住处也摆着一些白色天竺葵。」

朝仓不禁一顿,「是那个人送的?」

「是啊。」

「你还留着他送的花。」

「是啊。」

「……就算我送了这麽多新的给你?」

「是啊。」

「他让你觉得很痛苦。」

「是啊。」松本露出微笑:「不过我早就习惯了。」

朝仓的声音隐隐颤抖,「你应该把他送你的东西全部丢掉。」

「我做不到。」松本答道:「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回忆。」

「那就,把我送你的花全部丢掉。」

「那是不可能的事。」对方一边说,一边将装着天竺葵的塑胶盒收进自备的纸袋中,「这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回忆。」

朝仓没有回应对方的话语。

他痛恨那个让松本无法忘怀的陌生人,也痛恨一心一意思念着那个人的松本。

当然,他最痛恨的,还是学不会教训,总是一次又一次将心交付他人的自己。

愚蠢的自己。

毫无价值的自己。

无法成为任何人的「唯一」的自己……

「朝仓同学。」

松本拉住想要起身逃跑的他,将某个东西塞进他紧攥的右拳。

朝仓低头一看,那是一张纯白色的棉质手帕。

「明天同一时间,我会在这里等你。」

朝仓将手帕推还给对方,拚命摇着头,试图甩开抓着他的那只手。

──他居然、在这个人面前做出这麽不正常的反应……

──他是疯子,歇斯底里、无药可救的疯子……

「朝仓同学,你听我说。」

与那只与铁柱一般无法撼动的强健臂膀不同,对方的嗓音如轻柔的棉絮一般拂过耳际,让他升起了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明天,我有一个东西要交给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朝仓没有回应,只是抬起空着的手,以衣袖胡乱地擦拭自己狼狈的面容。

「我一定要把它交给你,所以,你一定要来。我就在这边等你,好吗?」

「……」

「我会等你的,朝仓同学。我一直,在等你。之後也会一直等下去……希望你能来找我,就算迟一些也没关系。」

「……我不相信你。」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但是,没关系。只要你能来找我……只要你能来找我就好。」

「我不能相信你。」

「不要紧,我一点也不介意,如果你能来找我……只要你会来找我,不相信也没关系。」

「……先让我走。」

看着水珠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朝仓低垂着头,喃喃重复道:「先让我走。」

「……我知道了。」对方依言松开手,将他放在长椅的背包和纸袋交还给他,「我会等着你。」

朝仓没有回应,提着背包和纸袋,踉踉跄跄地向校门跑去。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却下意识地,一如既往地,试图以眼角余光捕捉那个人的身影……

他看得再清楚不过,纵然他无理取闹、丑态毕露,对方望着他的神情仍是那麽柔和,像是看着放在心上很久很久的事物……

朝仓不明白松本为什麽总是用那种神情看着他──不明白为什麽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是用那种神情看着他……

他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逃离那个人身边,回到住处之後,朝仓就彷佛丧失了一切生存意念一般,瘫坐在书柜前,魂不守舍地看着柜中种类繁多的不凋花。

他不知道松本打算交给他什麽东西,也完全不想赴约。但是,依照松本的个性,如果他没有依约现身,对方可能真的会在原地一直等待下去……

这天晚上,朝仓坐在书柜前彻夜未眠,他觉得自己好像什麽也没想,又好像已将所有能想的事情都想过一遍……

他费尽心思地想要想起过去的记忆,但是,他的努力只是竹篮打水,最後只换得一场空。

――クロサキをしんじるな

──别相信黑崎……

朝仓看着书柜玻璃上的自己的倒影,茫然地抚上肋骨处纹刺的赭红警示。

──他,不能相信「黑崎」……

──「黑崎」到底是谁?为什麽不能相信他?

──他不能相信的,只有黑崎一人吗?

──那麽,其他人,就可以相信了……?

直至此刻,他还是没能想起关於黑崎的事……即便那是令他痛苦到想要抹除的记忆,但他的心底深处,还是很想记起他。

很想很想……

不知不觉,朝日已然升起,照亮了他晦暗狭小的房间。

朝仓换了一套外出服,背上背包就走出住处,锁上房门。

他不打算逃避这件事,更不打算失约。只是,现在的他思绪一片纷乱,心情仍旧无法平复。他必须到外头四处走走,找些其他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朝仓刚走下楼梯,便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挡在大门门口,堵塞了住户出入的通道。

见道路不通,他转身就往後门走去。

「朝仓同学。」

身後突然传来呼唤他的声音,回头一看,轿车的车窗已然降下,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他的主治医师渡边。

疗程结束之後,一直由是田中医师负责追踪他的恢复状况,所以这是他三个多月来第一次见到对方。

「上车吧。」在他开口询问之前,渡边先蹙起眉头解释道:「你昨天下午没来回诊,跟我来一趟医院吧。」

「我待会有约……」

「你的状况不一般,是我们的重点追踪对象,每个月都必须定期回院检查。」渡边眼神险恶,语调也带上明显的胁迫之意,「这次是你违约在先,如果你不跟我来,我会立刻申请拘束令。」

朝仓无计可施,只得乖乖走到车前,坐上後座。

待他关上车门,渡边立刻发动引擎,开车上路。

「你看起来糟透了。」

瞥了一眼後照镜,那名医师以冷漠的声音作出评论。

不用看镜子,朝仓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所以他只是望向窗外,沉默不语。

就他的经验,所谓的「回诊」,的确不会花上太多时间。但他还是很担心自己会来不及赴约。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等着他。就算他是这麽懦弱、胆小,那个人还是会等着他……

所以,他一定得鼓起勇气,和对方相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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