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地走了一会。
彼此都还为了饭局里的事,心里有些别扭,都不愿先说话。
两人搭车到小区门口,正步行回家,六月午後,近傍晚时分温度降了些,些许微风吹来,皮肤不黏腻了,但这两人却怕热似地各走各的,维持了一步之远。
年下还是少点耐心,决定摊牌。
王一泊『你打算之後回重庆开设计公司吗?』
肖赞知道王一泊只是外表一副全世界与我无关的酷样,但上了心的事,敏感心细地总叫他惊讶。刚才吵吵闹闹饭局中的一两句对话,竟让他捉到关键句。
『不是现在,我只是为人生的後半段盘算。艺人有赏味期限的,我年纪大些,想得多点。』
王一泊咬着唇。他想问,你要回重庆开设计公司?那留在北京的我呢?你的未来把我放进去了吗?
爱情里,王一泊知道自己是飞蛾扑火,非燃烧殆尽不可。但肖赞总是隐忍保留的那方,好像总得他问,肖赞才会透露出个一二。就如同等肖赞主动说『我喜欢你』,就让他等了足足大半年。而那些问才回答的答案里,会不会带点勉强或讨好性质,是不是百分百的真实,王一泊总是不大笃定。
但对肖赞来说,多言不如行,搬到跟王一泊同一小区,就是认真对待两人关系的表白。
但在爱情中,『爱与不爱』的问题之後,『你会爱我多久?』自然接棒为下个恋人必问的选项。
但骄傲的小狮子不想凑上自己的热脸直接问,做作地转个弯问。
王一泊『嗯,我年纪小,但我也想了。我演艺圈走完,我想在上海开个舞蹈学校。』
肖赞心里突然一紧,心想刚才才叫人介绍女朋友,现在又说想去上海了。
心里隐约地不痛快,也不明说。『很好呀!很适合你。』
王一泊听到脸沉了一下。肖赞的回应不是他期待的回答。
如果我在你的计画里,你会说『为啥在上海,跟我去重庆吧。』
或者你会说『那我得搬到上海了。』
两者皆不是,你说了『很好。』
王一泊隐忍着怒气说:『很好吗?之後就我在上海,你在重庆吗?』
王一泊抬眼直视着肖赞。『肖赞,你想像的20年後的生活里,根本没有我,对吧。』
肖赞这才惊觉,王一泊真正生气的点,竟然是触及了未来这个敏感的雷区。
以为只有自己想得多,原来这小朋友也已经想得这麽多。
还在想着要怎麽措辞,才能好好表达他的所思所想。
肖赞回覆地越慢,王一泊就越认定肖赞心虚。
他开始觉得,肖赞从头到尾就盘算要回重庆,所以现在两人算什麽?就是趁机谈个恋爱,分手後,就会回重庆找个老婆生个小孩养条狗条只猫,过幸幸福福的人生了是吗?
王一泊怒气直升,生气到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给肖赞,迳自往小区走。
肖赞试图拉王一泊的胳膊『老王,你说什麽呢!?』
王一泊一用力,把肖赞的手臂甩掉。『我累了,我回家了,这几天别找我。』
肖赞也不顾还在小区中庭,就小跑地追上王一泊,伸手就要抱住他。
王一泊意识到肖赞的动作,乾脆拔腿就跑,在肖赞还来不及挡人下,就消失在大楼门里。
肖赞叹了口气,只好追到王一泊家门口,拼命敲门按门铃,但连续半小时,王一泊依旧没有回应。
肖赞只好默然地回自己家。
他跟王一泊一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呀。
从去年剧组开始,王一泊总追得他跑,杀青後,又追得他无法喘息,他无力拒绝,更无法拒绝,但两人的未来怎麽走?自己也才经历一场风暴,他还没有机会好好仔细盘算两人的未来之路。
他爱他,早就无庸置疑。但他真把王一泊放进他未来人生的计画里吗?如果没有,他去年就不会企图躲避王一泊四个月。既然他接受了在一起,怎麽可能不想以後,只是目前还无解。
月初媒体采访时,记者问他:二十年後的肖赞是过着什麽生活呢?脑里立即浮现的画面就是:他在阳台画画,看进客厅时,是王一泊窝坐在地毯上,拼着乐高的样子。
於是他笑着这样回答了:『是个普通人,开开心心幸幸福福,养了一只狗一只猫。』
其实在遇到王一泊之前,他是爱小孩的,之前他也从未想过没有孩子的未来。但跟王一泊在一起,孩子已经是不可能的选项,中国连同性婚姻不都合法,如何让同性伴侣认养孩子呢?
对爱孩子的他,总有些遗憾,但为了王一泊,他想都没想就舍弃了。
所以为了王一泊,从重庆搬到上海,有何不可呢?
这是第一次他听到王一泊谈到两人的未来。以前不提,总想着他太年轻,才21岁,正要享受青春的年纪,就逼着他想未来,允诺终生,总觉得太残忍。
所以他自己有了想像,却没告诉王一泊,是不想给他压力。他想给王一泊的是相伴而非相
绊。
没说清楚的想法,对没有安全感的王一泊肯定很受伤,肖赞忍不住心都揪了起来。
晚上洗好澡,换好睡衣,又跑到王一泊家门口按门铃,也传了一个简讯。
『我就在你家门口坐着,等你帮我开门为止。』
半小时过去,王一泊还是没有动静。
肖赞再传了简讯。『王一泊,地板好硬,我屁股好胳呀。』
『王一泊,我穿睡衣,等等被邻居看到了怎麽办?』
『王一泊,我蹲着脚都麻了,你开门嘛!』
『王一泊,我头好昏喔,可能蹲太久了。』
『王一泊,我真的要晕了。』
门开了。王一泊一脸冰霜地站在门口。『你要干嘛?』
肖赞陪着笑脸,身手矫健地钻过王一泊的身侧,进了屋。
等王一泊关上门,肖赞自动投怀送抱,像八爪章鱼一样抱紧王一泊。
肖赞『我的狗崽崽,我的么儿,我真的错了。』
『我年纪大,总想着未来的事多了一点。』『没跟你说我想回重庆的事,是因为那还很久呀!』『我们俩还要在北京一起好好打拼不是吗?』
肖赞想打同情牌。
『何况,等我越来越老,我怎麽知道你会不会就嫌我了呢?』
『搞不好,没多久,你就嫌我老,找年轻的玩去了。』
肖赞一说完,王一泊好不容易被顺得毛,又竖了起来。
『你自己不确定,别把我也扯进去。』
『我已经告诉你,我21岁认定的事,到80岁也能坚持。』
肖赞『唉呀,讲未来的事,谁都别太笃定,你还那麽年轻,我们现在好好的不就好了,管那麽多未来的事干嘛?我们现在对彼此都掏心掏肺的,即使未来几年发生了什麽事分了,想起现在也不会後悔的是吧?』
王一泊『讲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
肖赞『我不是不信任你,我不信任的是人性呀。』
但嘴里说着不信任的人,心里画的蓝图的时间轴线比谁都远,但却不轻易说出口,就怕说了成了年下的束缚。
年长着就仗着逞口舌之能,说着自以为潇洒的话。
其实在肖赞的心中,这时王一泊比他红,又比他小了六岁,真到分手的那天,他肯定是被分手的那个。
肖赞说着说着,长手长脚就缠上了王一泊。
『我们干嘛谈什麽分手,不准再说,晦气。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块,我现在就要把你绑得紧紧的,让你哪都去不了。』
王一泊心里的不痛快持续着。
『那如果我跟你提分手了,你是不是会想,看吧,我之前就预测过,你会变心,然後你就拍拍屁股转身离开?』
肖赞对王一泊还执着在这个假设性话题,有点无奈。『如果你真变心了,我难道要死缠烂打吗?你也会不待见我那样的吧。』
王一泊『你难道不能坚持一点吗?把我抢回来吗?就这样轻易拱手让人吗?如果你真爱一个人,你会这样潇洒吗?』
不潇洒又能怎麽样呢?稍微年长的,多了几年,看爱情,听爱情,谈爱情的经历,爱情里的不确定太高,唯一确定的就是爱情一点都不可靠。 肖赞熟知无数的情歌,他觉得只有郁可唯的『路过人间』,才最能说出了爱情的真实。
”嘿意不意外她背影那麽轻快
嘿要明白人会来就会离开
世上唯一不变是人都善变
路过人间爱都有期限
天可怜见心碎在所难免
以为痛过几回多了些修炼
路过人间就懂得防卫
说来惭愧人只要有机会就又沦陷“
如果哪天王一泊真的要走,他能做到跪着扯着他的衣袖,求他不要走吗?即使求了,他真能不走吗?即使不走了,他还会一样快乐吗?
他唯一能做的是,不当那个先走的人。
王一泊还在气头上,语调竟带着一点哽咽。『如果你不坚持,我冲动走了,之後後悔了,你就不在了是吗?我也回不来了是吗?』
13岁後王一泊就是一直是那个远行的人,四处漂泊,内心深处极度渴望一个永远不变的家。
肖赞懂了,王一泊已经把他当家了。即便他王一泊远行了,但他必须永远在!
肖赞转了音调。『王一泊,你也喜欢狗吗?』
王一泊『干嘛?』
肖赞『喜不喜欢嘛?!』
王一泊『喜欢呀。』
肖赞『那我们就一起养坚果,再有空点就再养一只狗好不好?最好是柴犬,柴犬超萌的。』
肖赞撒娇『你说好不好吗?王一泊。』
王一泊脸还是冷着。『嗯』
肖赞『养狗,是不能随便丢弃的,你知道吧?』
『所以我们想办法陪一猫一狗终老,你说好不好?』
王一泊脸部的线条放松了些,你是在说二十年後的那个一猫一狗的幸福生活里,是有我的,是吗?
答案突然明朗,像来了一阵微风,把王一泊心中的黏黏稠稠的不安感给吹散了。
肖赞继续说着。『那天记者问我的时候,我就想20年後我们会有个大阳台,我可以在那摆个画架,最好外面就有海景。然後我们要买个不要太高的大圆桌,让你可以轻松地坐在地毯上拼乐高。还要有个大沙发,我就靠着你看一整个下午的电影。』
听着听着,王一泊才害羞地笑了,故意说着。『我有说要跟你在一起这麽久吗?』『 20年後你就多老了?』
肖赞『是谁一整天在跟我呕气?现在又嘴硬啦?』
王一泊出手就要打肖赞。肖赞一把把来袭的双手捉住,恶狠狠地瞪着王一泊。
『下次敢再开玩笑说要别人介绍女友,你就惨了,知道吗?』
王一泊突然想到从这天开始他跟坚果有了名份,他终於不用再把坚果当情敌,因为他也是坚果的爹了。王一泊心情更愉悦了。
王一泊反压制肖赞,两人跌到了沙发上,继续黏腻前,王一泊说了句。『那就养柴犬吧。』
今年还没过完,肖赞就得到了柴犬一只当礼物,也不管忙碌至极的两人根本没时间养狗。而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是幼稚地想用一只狗绑住肖赞的一生。
但当时肖赞想着是,即使你走了,至少我还有这一猫一狗。
当时,两人也浑然不知,真正捆绑两人的不是其他,而是两人命定携手经历的旅途。
六月22日当天,肖赞和王一泊都被叫回了公司开会。此行後,他们的人生将彻底被颠覆。
颠覆了他们在演艺圈上的排位,颠覆了他们对於人生的想像,颠覆了他们两人独行的爱情。
(潜伏时期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