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漫长曲折的走廊,徐歌转开了一扇门,温澜低着头正在打盹,徐歌静静的看着他那张因睡觉而退去狂躁的脸,眼下的青黑明显,微皱的眉刺眼。
脱下了大衣,盖到温澜身上,徐歌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接触到那如山般隆起的眉峰时迟疑了会,轻轻抚平了愁绪。
坐到了一旁的沙发,温澜睁开了眼,那双墨色的眸子带着些许迷茫,徐歌对他笑了笑,问:
「很累?」
温澜敛去了眼中最後一丝柔软,揉了揉眉眼,刚被抚平的烦躁再次皱起,低声地说:
「还好。」站起身,身上的大衣滑落,将它披回徐歌肩上後,递了杯茶给他。
「这次有被老师骂吗?」徐歌嗅了嗅杯中浓郁的花香,啜了口。
「...在电梯里被训了一顿。」温澜皱了皱鼻子,走到一旁打开了窗户,「你那味道真的受不了,浓的难受。」
「茉莉花香阿,挺好闻的。」
「今天雾真浓,连月亮都看不到了。」温澜站在窗边,雨渐小,带着湿气的晚风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徐歌愣了愣,失笑:
「你是今天第五个。」
温澜转过身,皱起眉,说:
「第五个甚麽?」
「和我说雾很浓的人。」徐歌站起身,穿上大衣,「我先走了,伞先借我两天吧。」
「恩。」
擦身,茉莉花香拂过温澜的嘴角。
「你杀人了?」温澜望着徐歌的背影,徐歌顿了顿,转过头,笑着道:
「几个潜入者。」转身,「下次茶包再多一包吧。」
徐歌走进了夜色,只留下了带着些许血味的花香。
「嗯?黛琳没来?」环顾了下四周,徐歌疑惑的问。
「昨天晚上黛琳说去散散步,之後就没见到人了。」昨天那名短发少女眼眶有些红,声音哽咽着说。
「这样啊...先别哭了,下课老师问问看其他老师看有没有看到她。」徐歌安慰道,其实他们都知道,凶多吉少。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留下彷佛能吞噬人心的浓雾。
「阿,徐老师。」徐歌刚回到办公室,奥托便叫住了他。「那个...今天清晨学校找到了些学生的屍体,里面...」
徐歌走到奥托身旁,看着桌上用红笔标注着的名单,缺席者黛琳的名字躺在那片刺眼的红之中。
「我们班也死了两个。」南甄顺了顺她那头大波浪,语气带着些遗憾。「下手可真狠阿。」
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影像,穿着学生军服的少女倒在血泊中,纤瘦的咽喉被一刀切断,定在胸口的那把刀平凡无奇,连一点特徵都没有,和市面上能见到的刀没有两样。
另外几人也都是这几种死法,有些抵抗的人身上带着其他伤痕,令人怵目惊心。
「外圈岛的人。」奥托笃定的说,美丽的眼眸危险的眯起,「真放肆阿那群人,都动到学生身上了。」
「上头知道了吗?」徐歌淡淡地问,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但那双淡色的眸里没有任何温度。
「後天晚上要召开一次大会议。」南甄说,「全校有战力的老师都要参加。」
「知道了。」徐歌对奥托他们笑了笑,走出了办公室。
「好久没有这麽大的会议了。」
「全校老师都参加可是很难得的呢。」南甄轻松地说,「毕竟上头总不喜欢让我们这群『老师』上场。」
「老师老师!」徐歌回过头,短发少女朝他跑来,「黛琳找到了吗?」
徐歌望着少女带着期盼的脸,向後退了一步,轻轻地说:
「...对不起阿,米亚。」
「是、是吗?」少女眼中的泪滑落,蓄满泪水的瞳孔黯淡了下来,低下头,沉默的痛哭。
徐歌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只能静静看着她。
少女很快便整理好情绪,抬起头,通红的眼中依然噙着泪水,但她对徐歌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故作开朗的说:
「那老师帮我和黛琳说,我不会记得她的,叫她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记得我...」泪水依然滑落,滑过那有些颤抖的微笑,徐歌别开眼,沉默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转身离开,留下徒留在原地流泪的少女。
他们都知道,其实死亡是他们这种人稀松平常的事,他们从小便被训练面对死亡,一个个离开身边的亲朋好友,渐渐让他们可以用笑去带过死亡。
但学生依然太过年轻了。
他们还没面临过生死离别,就算学校无数次的训练,也无法毫无情绪的面对这种事。
徐歌吐了口气,走向了九岛一大楼。
或许再几年,他们也能不掉一滴眼泪的送走平常在自己身旁的朋友吧。
11至30层为空层,相传一开始的目的是当九岛一分队被击溃後,在31层以上粮食和武器有机会撤退和人员可以躲藏。
但其实各个军官都知道,那里是墓地。
走进大厅,向坐在一旁的柯尔顿伸出了手:
「一束白花。」
柯尔顿小心地看着他,一会儿才说:
「徐啊,有你的学生阿...?」
「恩。」
接过那束朴素典雅的花束,徐歌想了想,说:
「..再给我十束吧。」
捧着满手的白花,徐歌看向柯尔顿,静静地问:
「侵入者估算有几个?」
「不知道阿,上头不肯说。」柯尔顿望了望四周,低下声说,「我看,至少有...」
徐歌看着柯尔顿手比的数字,沉下眼,「这麽多...」
「我先上去了。」
徐歌走进电梯,按了29,一会儿,电梯开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扑来。
走进被一座座木棺填满的楼层,在狭小的通道中走着,突然,他停在一个棺材前,透明的棺中躺着一名花样年华的少女,血迹已被清洗乾净,衣服也换了,遮住了致命的伤口,黛琳彷佛是睡着了般,只剩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痕提醒着现实。
抽起一束白花,放在女孩的脖子上,盛开的花遮住了刺眼的伤,「黛琳阿,好好休息吧,米亚他会好好的,他说他会忘记你的,你要一直一直记得他喔。」
在棺上印上指纹,透明的棺材缓缓染上了纯净的白色,遮住了棺内的人儿。
走至一旁,重复着刚刚的动作,印上指纹前一刻,他对棺中长眠的少年说:
「你们甄老师最爱哭了,不敢来送你们,不要怪她啊。」
「奥托还是没告诉你他是男是女吧,那我告诉你吧,他是...,满意了吧,好好睡吧。」
「花老师的学生阿,给你两束花吧,记得你最喜欢花了。」
「很痛吧,你是不是又哭了阿。」
「如果还有机会再来找老师啊,记得跟我说是你啊。」
「记得你最怕痛了...」
「下次老师再带糖给你...」
…
温澜捧着花,静静的看着在一片雪白中的青年。
「阿,你也走了阿...」徐歌看着棺中的人,有些抱歉地说:
「老师下次再带花给你吧,花不够了,不要说我偏心阿。」
正要印上指纹时,一束白花轻轻盖在那人的脖子上,徐歌抬起眼,没说甚麽,温澜也只是静静站在他身旁,和他默默地看着最後一点白盖住棺材。
突然,徐歌轻轻的将头靠在温澜的肩上,轻声地说:
「不会哭的,哭不出来。」
温澜肩上有些湿热。
过了一会,徐歌转过脸,温澜温声地问:
「还想哭吗?」
「没哭。」徐歌抹了抹脸,对他笑了笑,「被老师知道又要挨骂了。」
「走吧。」温澜拉起他的手,在电梯内,温澜说:
「你知道後天的会议吧?」
徐歌点点头,温澜又说:
「...小心一点,我也会参加。」
「听柯尔说,这次潜入者至少有50人。」
「58人。」温澜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啐了声,「有点难缠。」
「很多人呢。」徐歌垂着脸,淡淡地说,看不清表情,「总部知道了吗?」
「那个恶心老头说会通报。」温澜一脸嫌弃地说。
电梯门开了,徐歌走了出去,对温澜说:
「自己小心。」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