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雪令雷博特成为一片银白的世界,每日都可见到忙完家务的孩童在雪地里奔跑玩耍的场景。积雪下的田不利於作物生长,农民得了空,趁着农闲修补器具与翻新填补受损的土墙,偶尔还得爬上屋顶清除压在上头的积雪,日子照旧的充实。
驱魔师的到来受到雷博特居民所有人的欢迎与景仰,在陪着凯米尔将镇上与周边几个重要地方介绍一轮後,Reborn弯着得体的笑、堂而皇之的将暮钟与晚钟间的巡逻全权交付凯米尔负责,自己则乐得继续在教堂内修身养息并时不时去探望27的状况。
照顾的时间越久,Reborn就越发现、27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首先,他的复原状况非常的好,原本Reborn估计他至少要在床榻躺上一个月才能下床走动,但现在不过才过去三个礼拜,他的伤口已癒合到能令他搀扶着物体自行爬起身吃点东西抑或是在治疗室走动,复原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其次,除了对他,27对其他人都表现出一股隐晦的恐惧感,表情畏缩而怯弱,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暖溢的笑,这种区别待遇才是让Reborn虽然不耐於照顾病人却仍旧不假他人之手帮他换药与陪伴他的真正原因——
毕竟待在监视自己的人或待在信赖自己的人身边,正常人都会选择後者。
第三,27没有任何记忆。或许是创伤後遗症的缘故,27不记得自己的家乡、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不记得自己的年纪⋯⋯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连「27」这个随意的称呼他都能不带一丝犹豫疑惑地笑着接受,乾净纯粹地如同一张白纸。
『Reborn。』一张写着他的名的纸张落到他眼前,Reborn看着上头漂亮流畅的字迹,目光微抬望向对面指着书籍其中一处的27,又是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创世七日祭,是什麽?』
——对,还有一点,是个很喜欢问问题、好学的孩子。
「你在看《律典》?」Reborn只是某天见27清醒时不是一直盯着他就是盯着炉火发呆,闲来无事便教他写了几个基本单字,没想到隔天他就能用那些字拼凑意思来和他「对话」,感到兴味的同时也发现还有这种交流手段,於是便开始教导27学习知识与文字。
「那是一个为了感谢创世主神布列达布利克创造世界所举办的庆典,时间是新年1月1日至1月7日,教堂会提前一个月每日向主神献上萤石与祷告,而一般民众则是在那几日每天都有不同的庆祝活动⋯⋯」Reborn简单二要的回答27的问题,「你看过《圣典》第一章的创世纪了吗?庆典内容就是对照创世纪而衍伸的。」
27点头,正要动笔写出下一个问题时治疗室外传来敲门声,Reborn还未回应对方便直接开门闯了进来,是凯米尔。驱魔师的表情有些凝重,在见着Reborn和一名孩童在一起时眉眼和缓了些,但仍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Reborn兄弟,农民伊尔的地出了异状,想请您随我一同去看看。」凯米尔说道。
「那可真是糟糕。」Reborn拧眉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站起身温柔拍了拍27的头,「我去去就回,27你——」他话语一顿,望着那双抓住他手指的苍白小手,昂首就对上27带着惊慌失措的神情,「——你要同我一起去吗?」他妥协地换了句子。
闻言,27喜悦地展颜一笑,灿烂若朝阳。他动作小心而轻巧地拿出放在一边的斗篷将自己套牢,走到Reborn面前依赖的举高双手,Reborn叹息,顺着他的意将27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中,又是将他的兜帽拉低了些。
「乖乖待着别动,伤口还未好全本来是不能室外吹风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Reborn低声说道,转身迎向凯米尔,弯起歉意的笑,「抱歉,凯米尔兄弟,请允许我带这名孩子,若有意外还请您一起保护他。」
「这是当然的,Reborn兄弟。」凯米尔诧异地眨眼,迈开步伐与Reborn并肩往出事的农地走去,「这位便是Reborn兄弟在森林里发现的孩子?您方才似乎在教他识字?」
「是的。」Reborn没有否认,向一旁朝他们两位神职人员敬礼的居民们点头回以礼貌的笑,「27失去家园,迷惘而旁徨,但却是个聪明的孩子,对《圣典》故事和《律典》有很高的兴趣。」他坦然的面对凯米尔略带疑惑的目光,「我打算培养他成为『使徒』。」
凯米尔恍然,「原来是这样,那麽在进入圣岛学习更深教义前的确该增加些读写能力呢。」凯米尔不疑有他,亲切的笑着和Reborn与27分享自己过去在圣岛学习的趣事。
Reborn礼貌的附和几句,突然感觉到27搁在他胸前的手紧张地攥紧他的领口,不着痕迹地拍了拍他的背。
「藉口而已,不会真把你扔进去的。」他轻声在27耳边说道。
也是他的疏忽,忘记除去贵族与神职,否则一般平民没什麽机会学习文字,在这世代皆为农民的雷博特小镇更是没那必要性。
⋯⋯谎称他想培养27成为使徒也好,在这排外的小地方,大概只有告诉大家27是未来的神职人员才比较容易被居民所接受。
不知道Reborn心底的各种盘算,27只是单纯的为不需离开Reborn而感到开心,兜帽下的嘴角喜悦地弯了起来,手一扑直接揽紧Reborn的脖子亲昵的蹭了两下。
Reborn挑眉,忍不住考虑这家伙心智退化的可能性,但倒是没有制止他的举动,只是拉低他的兜帽口头嘱咐他安份一点。
温馨的氛围在见到农民伊尔神情焦虑的在镇口徘徊时便消散无踪。在伊尔的带领下他们来到远离城镇的耕地前,见到耕地实际情况後表情纷纷凝重起来。
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耕地上如受到猛烈撞击般出现许多的窟窿,翻起的沙土满是焦黑烧残的痕迹,凌乱的爪痕遍布雪地,明明是难得晴朗无风雪的白天,耕地却隐隐散发阴冷的诡谲气息。
「主神在上!这个是——!」注意到一旁农民伊尔恐惧又带着盼望的表情,凯米尔压下脱口而出的惊呼,朝对方弯起安抚的点点头,「谢谢你马上通知我等,伊尔,我与Reborn兄弟会查清楚这里发生什麽事的。」
伊尔勉强一笑,「不、不不,不用谢,驱魔师大人,这是我该做的,只是——」他咬唇,双手紧握,面容是掩不住的忧虑恐惧,「我只是,只是不懂,明明驱魔师大人与神父大人都在,为什麽恶魔还敢来?明明时间已经快到创世七日祭了,为什麽恶魔还如此猖獗?我的耕地还种得出东西吗?为什麽恶魔——」
「伊尔・罗德奎特。」Reborn站到伊尔面前轻唤他的名,一个眼神就让伊尔慌恐不安的情绪平静下来,安静的聆听黑发神父和缓沉着的话语,「恶魔为恶,那是不可理喻的黑暗,伊尔,恶魔行事从来没有所谓的『为什麽』⋯⋯」
Reborn淡哂,拿出随身壶请27倒出一点圣水在自己的指尖,替伊尔画上加护符文,「你只需知道,布列达布利克的光明无时无刻都在照耀、守护着我们,黑暗必定远去,只要遵守光明教义,敬爱主神,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好、好的,神父大人⋯⋯」伊尔垂首感谢Reborn的祝福,神情略放松一些,「那、还有需要我做什麽吗,两位大人?」
凯米尔和Reborn互看一眼,统一看法後由Reborn开口让伊尔先回去:「这里我们处理就好,伊尔你还要协助制作七日祭的东西吧?待这边检查结束,我会去找你的。」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愿光明照耀两位大人。」
「愿光明照耀你,伊尔。」
等伊尔离耕地有段距离後Reborn才抱着27转身询问在耕地的凯米尔调查状况,「果然是恶魔所为的吗,凯米尔兄弟?」
「是的,根据痕迹,有可能是前几天笼罩在村镇外的黑影诞生了新的恶魔,而且——」凯米尔严肃地予以肯定,拔出被光明祝福过的长剑严阵以待,在雪堆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恶魔还在这里的可能性很高!Reborn兄弟,请您退後!」
凯米尔从怀中拿出一颗莹石,光芒与亮度比Reborn放在祭坛上的那些莹石还要灿烂许多,他高举石头朝上空一抛,「splendentelucido!」
空中的莹石瞬间光辉大涨,如耀日当空,阴冷的气息彷佛被灼烧般瞬间收缩成一团黏稠的半固半液态黑雾,蠕动几下、荆棘突然从中窜出直接袭向他们!凯米尔挥剑斩断面前的荆棘,却来不及阻止朝Reborn而去的攻击,急得大吼:「快躲开!」
面对眨眼间就逼到眼前黑色荆棘,Reborn抱紧27,空出的拇指摸向胸前的十字项链,沉下身就要行动时、一个小壶突然砸向荆棘,里头乘装的圣水直接泼洒上去,荆棘瞬间被腐蚀地坑坑疤疤、甚至消溶重新变回雾状的黑气,被赶来的凯米尔用另一颗莹石直接驱逐成功,直至此时耕地才不再带着令人害怕的阴冷气息。
「两位没受伤吧?」凯米尔关切地问。
「无碍。」Reborn摇头,将掉落在脚边的随身壶捡起塞回怀中,似笑非笑地瞟了27一眼,「主神在上,27在邪恶扑面而来时挺身用圣水保护了我⋯⋯是名小勇士呢。」
「是啊,这孩子的英勇我方才也看到了。」凯米尔笑着伸出手想揉27的头,被他惊吓地闪躲开也不介意,「本以为他只适合当神父,现在看来说不定也有当驱魔师的资质⋯⋯若您需要,我愿意致函给我的老师,他会在圣岛帮忙照顾他的。」他热忱地说道。
闻言,Reborn笑了笑,「那就先谢谢凯米尔兄弟的好意了,不过这事不急,等27把身子养好再说,若是不能抱着十二万分的体力与精神进入圣岛,那可是对主神的大不敬呢。」他调侃道,没有直接婉拒凯米尔的提议,否则会显得方才让27进圣岛学习的想法只是说说而已,等轻松带过後便换了个话题,「徘徊的邪恶已经消失,凯米尔兄弟还需回报消息给驱魔院吧?打算何时启程?」
「还有九天便是七日祭,我答应天狼星大人会同他一起回国迎接第一道曙光。」凯米尔露齿一笑,收剑跟随Reborn的步伐一起回到镇上,「大人现在在国境线处理门的事情,从这领地到那边至少要三天多的路程⋯⋯请允许我在这里多停留两天,Reborn兄弟,第三天清晨我便会启程离开,这段期间我会从旁协助您进行创世祝祷或结界补强等事情的。」
「您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凯米尔兄弟。」Reborn莞尔,注意到伊尔在镇中央的石碑塔下焦急地徘徊,示意的朝凯米尔微微欠身,「我还需向伊尔说明耕地的情况与交办一些七日祭的事项,凯米尔兄弟就先回教堂吧,修女姊妹们若知道您愿意多留几天、肯定会露出喜悦的笑容欢迎您的。」
「哈哈!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我还没看过席拉姊妹露出笑容的样子呢。」凯米尔忍俊不住笑了起来,末了拍拍Reborn的肩,「那我就先回教堂了,愿光明照耀您,Reborn兄弟。」
「愿光明照耀您,凯米尔兄弟。」
目送高大的驱魔师离开,Reborn呼了口气,这才注意到27靠在他怀中不知何时已昏睡过去,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回忆起27竟然能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扔出圣水、时机准头力道角度都如此刚刚好的致命一击——
「⋯⋯驱魔师的资质⋯⋯吗⋯⋯」他低喃,嘴角牵起不带温度的笑。
从某方面来说,那还真是非常高的赞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