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爹的师弟,我的师叔,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中毒的时候,白玉堂心里懊恼的浮现了岳剑英的脸,恼恨自己不能再见他一面,不能亲手杀了他,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白玉堂,师侄…」
当体力流失,无力再支撑的当时,听见了他的呼唤。
怎麽可能!
白玉堂气力皆尽的倒卧尘土,脏了一身的白衣,意识昏沉,抬眼望去,竟真的见到他来了。
岳剑英……
。。。。。。。。。。。。。。。。。
床塌前,岳剑英轻轻的将昏睡中的白玉堂扶起,姚三娘端过汤药,细心的、一口口的喂服着。
这是白玉堂中毒後的第五日,是服下解毒丹之後的第二天,一切的情况仍未稳定。
「岳剑英,你去歇息吧,别累着了。」姚三娘看着岳剑英略显疲倦的神情,心里终是不忍,这少年英雄倚仗着自己体力好,几乎时时不离的守着,已经有好些时日未曾好好的休息了。
「师嫂,我没事的,倒是您的身子弱,要多留意才是。」岳剑英对师嫂有着深深的愧疚,师兄意外的死於自己的剑下才过三个月,现在白玉堂又遭恶人的算计中毒,如果自己不能好好的照顾他们母子,将来就是死了,也愧对阴曹地府的师兄。
「你只想着要救玉堂,有想过自己的事情吗?玉堂他对你还不能谅解,等他的毒伤治好了,他一定会为父报仇,再次的要置你於死的,到时候该怎麽办呢?」姚三娘光为了这事,心里受尽了煎熬,不知如何才能圆满。
白玉堂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白玉堂,他的脾气与他的爹是同出一辙的倔强又一意孤行,谁也没法。
「我暂时还想不到那些,如果白玉堂执意要杀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他之所以会逃开,并不是不想让白玉堂报仇,而是不想让白玉堂成为一个不孝的罪人。
「岳剑英,我想在玉堂还没清醒之前,你还是先去别的地方躲一躲,我这回要是再劝不动他,就会带他离开这里,从此与你两不相关。」
「师嫂万万不可,这样的话,我与师侄的仇就永远解不了了。」
「可是…」
「师嫂莫要操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至少在他原谅我之前,我不会让他杀了我的。」
岳剑英的话让姚三娘无话再说,只好在他的劝说下,回房间休息,将白玉堂交予岳剑英照顾。
『既是师兄临终所托,自己亲口应允,岂有推卸之理。』
。。。。。。。。。。。。。。。。。
浑浑噩噩之间,白玉堂睁开了双眼。
吃了解毒丹,经过上好汤药的调养,昏睡了五天的身体并没有多大的不适,只是虚软无力。
『自己好像被鬼头刀杀伤了,然後…』
白玉堂慢慢的回想着中毒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一面想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当他的眼光看到了俯趴在床边,正沉沉睡着的人的时候,怒气油然心生。
「岳剑英…唔……!」突然的撑起身子,背上的刀伤扯动的痛入心扉,让白玉堂哼了一声,又倒回床去。
这下子,岳剑英跟着醒了。
「师侄!」听见白玉堂的吃痛声,岳剑英睡意全醒,赶忙的要查看伤口。
「住口,别…别这样叫我。」白玉堂怒目相对,不允许岳剑英一丝一点的碰触。
「那我去请师嫂过来,她很担心你。」病者最忌动气,岳剑英不想再惹白玉堂发怒,赶紧离开房间,去请了姚三娘过来。
姚三娘进房间的时候,正巧看见白玉堂对着床顶发呆。
「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姚三娘不信自己的儿子真是蛮横倔强到无知、不可理喻。
「娘,真是岳剑英救我的?」白玉堂缓声问着,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凌人。
「会这麽问,不就表示你有看见他救你回来,鬼头刀的毒性厉害,若是他当时丢下你不管,两个时辰就回天乏术了,以後也就不会有个人一直追着他报仇了。」姚三娘扶起白玉堂,顺道查看他背後的伤,所幸方才的举动,并没有影响的伤口。
自己在昏迷前,是看见岳剑英朝自己跑来,可是,他以为是幻觉。
「玉堂,当初岳剑英送回你爹的屍体後,就跪在我的面前,要任凭我的处置,当时娘的心情难道不是与你一样悲痛吗,可是,我没有动手杀他,而今,你处处的逼迫他,岳剑英的武功超群,要杀你是很容易的,他又何需处处躲你、让你呢,其中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自己的儿子若是真的教不动,成了不孝不义之徒,姚三娘也无颜去见九泉地下的夫婿。
「娘,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为人子的不为父报仇,是大不孝的罪过,即使是爹自己不对,也不能以此当成不报仇的藉口。
「你的身子还要再调养几日,一切的事情等康复後再说,我去端药过来。」听出了白玉堂语气里的动摇,姚三娘心里暗暗的感到欣慰。
「麻烦娘了。」目送着姚三娘出去,白玉堂的心似乎乱中有序的理出一些头绪了。
若是细论杀人偿命,那爹的身上就有偿不完的血仇,再论岳剑英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又该怎麽还呢?
爹,孩儿要是再辜负您的苦心,岂不是枉为人子了。
「玉堂,喝药了。」
「娘,我不再为难岳…师叔了。」
。。。。。。。。。。。。。。。。。
「师侄,快下来习字!」岳剑英对着屋顶上的白玉堂喊着。
「不要,你要我读的书我都读了,那个习字非得挺直腰,端着肩膀的握笔,一笔一划的,手指都抽筋了,不要。」白玉堂坐在屋脊上,悠哉悠哉的模样。
「这是师嫂交代的,我只是负责监督罢了。」
「那你就跟我娘说我已经习过字了,不就行了。」
「我的儿子真有出息,要说谎骗人还大声嚷嚷,定国王府的人全都听见了。」
「娘!!」白玉堂吓得冒冷汗,赶紧跳了下来。
「别只会为难你师叔,你的字若写不好,娘也是处罚你而已,与你师叔没多大关系,写与不写,自己决定。」姚三娘慈母严父的训了一顿。
「娘,您别生气,我这就去习字。」
看着白玉堂乖乖的进书房,一旁的岳剑英忍不住的笑了。
「他的个性像孩子一样。」自从白玉堂住进定国王府,王府里的气氛热闹多了。
「已经十七岁了,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姚三娘将买回来的东西拿进後院的厨房里。
「师嫂,这些工作让王府里的人来弄就好了,您别忙。」岳剑英看见竹篮里是一些炖煮的中药,还有一只鸡,心里就明白了。
「儿子是自己的,当然由自己照顾,顺道帮你补一补。」
「师嫂帮我补过好几回了。」
姚三娘本是平常人家的妇人,做习惯了各种家务,住在定国王府里,虽然有许多奴仆供她差遣,但她还是不习惯。
「剑英,你比玉堂大四岁,就算当我的儿子,应当不为过吧。」姚三娘拉着岳剑英在长凳坐下。
「当然,接您来王府住,就没当您是外人,您陪我娘一起绣花聊天,她高兴的很。」
「好,那你得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这些日子以来,你过的快乐吗?」
「师嫂,为什麽问这个?」
「岳剑英,回答我。」
「您跟师侄都在一起生活,我当然快乐。」
「你胡说,从你师兄去世至今,你从没有快乐过,即使是玉堂已经谅解你了,你还是在意着这件事情,你当真以为旁边的人都没感觉吗?」姚三娘话越说越激动,眼眶里不自觉的溢满了眼泪。
「师嫂…你真像我娘。」自己一向不撒谎的,连否认一下的假话都说不出口。
「傻孩子,为什麽这样折磨自己呢?」她真的心疼这样一个宅心仁厚的少年英雄。
「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兄,这种罪恶不是得到谅解就能抹掉的,照顾您和师侄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唯一能赎罪的方法。」
「你这个岳剑英,难道你一定要我宰了你才甘心吗?」突然出现的白玉堂气红了一张俊俏的脸,狠狠的瞪着岳剑英。
「不是的,师侄…」
「不是什麽,把我跟我娘当成你赎罪的东西了,也对,反正定国王府富甲一方,不会在意多留两个人在王府里吃饭。」碍着自己的娘亲在场,白玉堂拼命的忍住了想拔剑砍人的冲动。
「玉堂,你胡说什麽!」姚三娘没想到白玉堂会这样说话。
「娘,我不要留在这里了,这个人是伪君子!」这个人对自己的好,都是为了赎罪而已。
白玉堂又气又怒的冲出後院,直接跃上围墙走了。
「玉堂!」姚三娘根本无法阻拦。
「师嫂别急,我去追他回来。」顾不得什麽礼数,岳剑英也是翻着墙的追出去了。
姚三娘真气这无巧不巧的巧合,让她那个生来气傲心高的儿子听见了这番话。
夫君,你在天之灵帮帮我,改改你儿子的脾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