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蓮華君 — 【章十一之四】風花雪月──畫仙無話(下)

屋内暗香浮沉,荡漾弥漫,若有似无的卷上鼻端,若非房中依稀的淡雅墨香中和,久居室内怕是给闻久了这香气,还会闹上头晕。

微掀袍角迈过门槛,高莲华十分自觉的捡了个离画仙最近的位置坐下,手肘靠上茶几,狭长的桃花眼一溜,就是直勾勾的往画仙的帷帽布帘缝儿瞧。

那架势俨然已是有几丝山寨大王挑夫人的热乎劲,灼灼目光像是要烧穿遮掩画仙脸庞的布幕,执着的叫人难以忽视。

「这位尊客,敢问在下帽子上是有绣花麽?这样专注盯着瞧。」眼见高莲华一点一点将位置向自己方向移,画仙便拿起一旁闲置的茶具,亲自斟了杯温在炉上的茶水,推向在高莲华身前的茶几,让他多喝茶水莫要再凑上来。

高莲华待茶盏滞再在自个身前,确然是没有再往前靠去,而是歛回视线,调笑说道:「爷是在想,倒底是如何之人,自个待在室内也要顶着帷帽,莫不是天下奇丑,这才如此行事?」

「尊客如何知晓在下不是方才要见客人才戴起帽子?要可知行走江湖,难免须得留得一手,要知道来人虽可能为客……还可能为克呀,哪里是能随意以面目示人?」

画仙抬起左手绊住右方的袖子,露出一截文弱,且状似久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手摆弄起一旁的茶具。

便是蓝琼鸾从不习武,也能从那双手仅在握笔处给磨出薄茧,旁的如高莲华一般由於长年舞刀弄枪,给蹭出的厚皮是一概见不着,辗转猜出这人怕是不曾做过武艺的相关训练。

挽袖添茶,滚水煮茶,画仙一举一动皆展现着世家风范,便是一语不发,犹然透着浓郁的书卷气息,叫人不敢轻易小觑。

高莲华淡笑不语,分明是画仙问话,可却是他微倾着头,表露出一副这事如此简单,怎生的你却是想不透的嫌弃模样。

「早些时候爷怕还会以为门外那小子说的是托词,可眼下见画仙模样,爷便知晓,门外小子说的可是大实诚话。」笑点画仙方向,便是布帘掩目,可从高莲华的一举一动,那浓浓嘲讽依旧清晰的表露而出。

手下的动作霎时静止,画仙这回是彻底将注意力搁到高莲华身上,淡雅的疏远话音总算是搅上一抹波动,「这是何意?」

说完了话,可画仙却是久候不至对方的回答,不免疑然的收拢眉头,可屡屡追问来客问题,倒底不是他们读书人的习惯。

画仙左思右想仍是只得一口气憋在心底,欲言又止,噎语难吐,实在是不好受。

可画仙不懂,蓝琼鸾与飞星又怎会不理解──吊人胃口,确是高莲华最爱玩的恶趣味。

要能指望高莲华肯好好回答,怕是真要等到这位画仙失态,高莲华才肯勉强透露一二。

眼下要不等画仙主动失了眼前的风华,要不等高莲华玩够了,肯好好回答了,否则可都要给乾耗着。

蓝琼鸾悄然掐了掐自个的眉心,果断选择了第三条路。

「瞧先生屋内布置,遑论是薰香抑或是茶道器具的摆放,皆是大家风范,想来是於雅人之道颇为专精讲究之人。」蓝琼鸾轻声说道,登时引得围坐几旁的两名男子,同时侧首看向她,却是神色不一。

忽略掉画仙探究的视线,蓝琼鸾看向高莲华,宛若能看穿帷帽下属於男人的一举一动,迎上男人那挟着几缕兴味的笑容。

「先生既是懂得风雅之人,想必对自身衣衫装扮自是讲究,虽是无铜镜正衣冠……可先生帷帽应也不会如此罢?看来先生确然正是顶着帽子在休息,我等入内之时还是懵然初醒……」

顿了顿,蓝琼鸾转而将视线看向画仙,才继续说:「若非如此,先生又怎会歪斜了帽子还不曾发现?若是新给顶上的帽子,先生定会将它安置的妥当,可不会如此。」

蓝琼鸾语毕,画仙先是一怔愣,而後便是猛地一激灵,抬手安上头上的帷帽。

便如蓝琼鸾所言,帷帽实非全然正置,虽仅是微偏,可对比起屋内素整的风格,便显得格外突兀。

「不光如此,先生炉上怕是常备热水,以便於先生随时泡茶,可如此也会使先生帷帽渐与蒸气打湿,不见先生帷帽下摆显然较常人略沉,一举一动间飞扬起落并不利索,正是先生方才便是连於房内安置皆带着纱帘才会如此。」遂着蓝琼鸾的话语,画仙恍若大梦初醒,指尖抚上面纱,那触手间滚上的浅浅湿濡瞬即凉了上头的温度,让他先是微愣,下一瞬即是放声大笑。

「小姐说得极对,若是帷帽本是搁置,这先给热气沁湿之处,便为上缘,布帘下方之处则因帷帽放置遮盖於下,反倒是会乾得彻底……」语罢,画仙转眸看向先後出声的高莲华以及蓝琼鸾,「公子同小姐心思皆是缜密,莫不是高人都物以类聚了,凑都给凑到了一块儿?」

挪动的视线最终停在蓝琼鸾身前,画仙不同於对付高莲华,推过茶盏便算了事,而是直截捧上一杯茶,双手递向蓝琼鸾:「尤其是小姐,本见小姐一举一动间规矩极重,还以为是大家小姐,却又不想小姐才思敏捷,并不如寻常闺阁姑娘,真真是叫人惊艳。」

蓝琼鸾盯着其中茶水仍在轻荡的茶盏,久久未语,只是还不等她思虑完全这茶该接,还是不要接,当中便插入一个大掌,说也不说即将茶盏从画仙手中夺了去。

「爷的夫人如何聪颖,爷知道便好,你一个外人观察如此详细做甚?况且既然是要夸奖爷的夫人,这杯茶爷自然要替爷的夫人喝下。」不由分说的喝下茶水,蓝琼鸾的一句:「瞧那热烟,茶水可烫着。」都还没给机会说完,男人便已倾斜杯盏,在未掀起布帘的情况下,快速昂起头将其喝得是乾乾净净一点儿不剩。

那样利索模样,宛若一星半点都没给热茶影响,却不想几是在下一瞬,男人便偏过头,可怜兮兮地对着蓝琼鸾道;「夫人,这人显然居心不良,倒这样烫的茶水给你,要把你舌头烫着,让你说不出话,可不就少了一人能揭穿他这样破绽百出的行为?兼之影响了爷的心情,等会也不至於与爷的比试中输的太惨。」

画仙收回高莲华抢过茶杯後,变得空悬的手,唇瓣才轻动吐出话语,可即便是嗓音沉稳依旧,可拢在袖下的手,却不自觉得浅浅颤抖,显然是气极。

「这位客人,可莫要怪在下瞧不出你与小姐是夫妻,才这样冒犯,着实是你与小姐气质相差实是不只些许……客人的一身武人习性,与小姐真是……更是何况,客人对他人容貌如此在意,莫不是曾经於容貌之事受过创伤?」

拱手作揖,画仙话音含笑,可字句吐露却让人一点笑不出。

谁人不知秦国人从来轻武,画仙出身秦国的事也不是个秘密,这话说出,谅谁来听,也不会感受到半分歉意。

蓝琼鸾与飞星闻言,皆是对这话寒毛一起,就怕这老爷子给惹得心火烧起,便是他还留着几分理智不出手,光是动动嘴皮子,也够削人了。

他们是来让画仙屈服的,可不是来得罪人的。

果不其然,高连连虽没动手,可他大掌一翻,给从他头上抖落的帷帽翩飞,荡落於地的同时,也牵动着画仙的呼吸猛得一滞。

面纱下的男人容貌精致,透骨沁出的煞气滚上精致的面容,让男子过於华美的五官生生破出让人难以忽略的凛冽寒意,「本来爷只是怕你看到爷真面目之後对自己自惭行愧,可眼下摘下帽子後,爷才庆幸爷早先没取下帽子……闻闻这一室的书生酸气,要吃撑着来,指不定都给吐出来了。」

几乎是齐齐掩面,蓝琼鸾和飞星即便是不特意去注目也能感觉到,男人此刻定然是微眯双眼,一副狂傲模样,嘴里句句轻柔,却是一针见血的让被攻击者听得牙痒痒。

蓝琼鸾暗暗扶额,男人损人也罢,能自信到这样理直气壮也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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