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蓮華君 — 【章十三之五】春狩──信仰

出去散步一趟,蓝琼鸾却是愈发扔了睡意,卧在塌上,杏眼却是睁的敞亮,里头满是疑惑,就是直愣愣的对向男人。

大掌贴上妻子的眼睑之上,高莲华从手心处突然捎来的温热,让蓝琼鸾反射性的阖上眼,终归陷入一片幽黑无边。

「夫人在烦躁什麽?」

男人的嗓音低沉,带着点倦怠的微哑,轻轻撞在耳畔,便有了饮下桃花酿一般的微醺滋味。

「王爷同符统领所说的话……可是认真的?」踌躇片刻,在一片暖意包围下,蓝琼鸾还是磕磕绊绊的问出口。

挑起眉,高莲华带着点戏谑的话音,隔了一会才缓缓荡出,「夫人可是有想过,符统领方才所言,那些人特意将本王行踪透露出去的意图为何?」

「……若按常理,虽然王爷与他们并非全然站在同边,可顶着让王爷重伤的可能行事,只会是弊大於利呀。」高莲华说的,也是蓝琼鸾所不解的,既是损人不利己,又何须冒着暴露眼线的风险,也要去做这事?

「夫人可算是说到重点,弊大於利之事无须去做,那便是他们能从中有所获利。」咬重了最後两字,高莲华空下的另一手轻柔的拍抚着妻子的背脊,眼底却是愈发清冷凌厉。

「若是爷料想不错,怕是这次那些散布消息之人想趁乱做些什麽,针对对象不是爷,而是要藉着爷麻烦事缠身,皇帝目光在爷身上之时对付其他人。」

若要说最有可能要对付的,自然便是皇帝的心腹,禁军统领符忠然。

「王爷的意思是,怕是符统领有危险?」瞠大眼眸,蓝琼鸾万分没想到,绕了一个圈竟是会扯上符统领。

「确然如此。」

若按如此想法,皇帝陛下安排在符统领身边之人,是全然不够。

起初高慕华所算计的,便只有可能要刺杀高莲华以及蓝琼鸾的人手……若是在添上要对符忠然下手之人,可就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眉头收拢,蓝琼鸾小手贴在高莲华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感受着掌下未乱的鼓动,才缓缓歇下了心,「王爷可是有了什麽旁的计画?」

「夫人,只得让你陪爷走趟险路。」

男人健硕的身子绷紧,精实的肌肉喷张,跳跃的眸光一但沉寂下来,便显得眼瞳一片墨黑浓稠,「陛下的意思是,要让人不清楚这守卫工作的统领换了人……可爷偏得逆着走,让人发现这事。」

红唇微动,蓝琼鸾有些不敢置信,「王爷这是要以身犯险,拉走敌人一部分的视线?」

「夫人果然甚解我意。」半眯起眼,高莲华停下拍抚动作,忽地将妻子重重拢入怀中。

「眼下随驾将领多是中立的墙头草,风一吹就折了腰。爷已能分辨是否全然站在皇帝这边的,不过我与符忠然,我俩只消任何一个出事,到时都会扯上麻烦。」高莲华冷冷说道。

锦城情势混乱,符忠然这名面上私底下都烙着皇家党印记的军人,可是不多见。

这样一个手掌大权的禁军首领,又是那样清楚的拥立新皇,过去可是替他分去了不少外戚目光,担去了不少压力。

况且,春狩行宫不比锦城,守卫军力要调来并非易事,一名懂得如何有效运用兵力的将领,存在与否的重要性自然更大,是断断缺少不得。

高莲华并不想见到,关於自身安危的守卫主导权,在符忠然无法胜任後,只得被迫转移到外戚一派的将领手上。

内忧外患所迫,遑论就各方面来瞧,高莲华都不愿符忠然折於此处。

「……王爷何不将此话与陛下说去,指不定还能商量出更周全的方法。」沉思片刻,蓝琼鸾绷着脸,细声说道。

拍抚的动作顿下,高莲华语调忽地变得嘲讽,「夫人当陛下会不知道这事?只是他不同於爷,爷这身分就目前而言,重要性远比符忠然重要得多,一点缺不得,而爷能赌,陛下却是赌不得,他只能要求万无一失……」

高莲华是皇帝身边,唯一当上手掌军国大权的枢密使,还不会给外戚斗下之人,就现阶段是万万折损不得。

身为一个帝王,自然没有选择『可能』的权利,唯一要做的,就是让事情变成必须,连一分差池都不可发生。

即便是此举是下下之策,将极有机会让他失了一名手下大将,高慕华也得继续硬着头皮做下去,以保高莲华安然。

「……陛下是刻意为之,那符统领可是明白自己的处境?」高处不胜寒,皇帝为王,却是最无选择之人,蓝琼鸾轻叹口气,也不知是为了高慕华还是符忠然。

高莲华沉下了嗓子,喉头一滚动,就是低哑磁性的声音响起,「知道与否都不重要,符忠然家族里标榜着的忠君爱国,到他身上可以说是一点不漏,趋近於死忠的地步,明知死路,要高慕华指着悬崖,他抑是会毫无踌躇的跳下去。」

似是忆起早先时候所看到,那属於符忠然的坚毅脸庞,蓝琼鸾心头微微一紧,混着点酸涩难解。

她自幼随着蓝家主学习,听过不少军人世家的家训,字句行列间,是他们自幼开始烙在心底,甚至是沁入骨子的忠义。

可真真摆在眼前,现实却是不如她曾经想像的那样热血激昂,反倒是浅浅裹着层莫名怅然难解。

探出给男人给捂的温热的小手,蓝琼鸾安上男人遮掩自己视线的大掌,轻轻地扯开。

月光稀薄,让她猛然睁开的眼不至於刺痛,却也瞧不清晰男人的神色,遑论再是如何瞠眼欲望,犹为只能隐约所见男人双目的一点睛芒,旁的皆是模糊。

「皇上思前虑後皆是所为魏国;符统领尊君,皇帝所言便是他所行之事……那王爷呢?王爷所信是什麽,王爷……所信仰的,是什麽?」

明知高慕华的打算,甚至是符忠然的妥协牺牲,高莲华依旧意图推翻,蓝琼鸾对於男人的行为似懂非懂,所有疑问涌上心头,终是凝成这一句问语。

男人没有立时回答,只是藉着良好的夜视能力,静静地注视着怀中的妻子。

纯然搅着疑惑的眼十分清澈闪亮,此时此刻,却让男人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静默良久,甚至是蓝琼鸾逐渐涌上睡意,以为男人再不会回答之时,她才听见男人的声音。

「……爷自私得很,自始自终,爷所信仰的,都不过是性命二字罢了。」

什麽生有轻如鸿毛,死有重如泰山……那样不过丹青一语以蔽之的话,他从来不曾追求,於他而言,只有真真切切搁在胸膛的心跳,才是存在的。

高慕华的应变措施,能让高莲华躲过这一劫,却会在符忠然遇险後,让高莲华越发给摆在众人焦点之上,活也活不安生。

高莲华破坏高慕华的计画,并非是全然的可惜符忠然,更大一部分是为了一个活头。

要活得更久,就必续赌──即便是押上自己,也不能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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