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哭了?」他有点无措地问我,我别过脸不想看他,看到车窗倒映自己哭得狼狈的面孔时,我索性俯下身来,将身子折起来。
好糗、好无用、好委屈。
伤心的时候,别人说什麽,都会牵动你的泪腺,眼泪如被打开的水龙头,停不下来。
「不要这样,对骨头不好。」他拍了拍我的背,抽出几张面纸硬塞到我手里,见我哭得很伤心,并没有打算开解,叹了口气说:「你先冷静一下,小海、胖子,我们出去一会儿,让她自己沉淀一下。」
车门被唰啦一下打开了,又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我止不住地抽泣起来,极度用力,像是要吸尽整个空间的氧气。我并不想哭,哭只是懦弱的行为,哭无法改变任何的事,我明明很清楚,泪腺却不受控制。
机遇很重要,实力也需要并存,我总是跟自己说如果获得了机会一定会好好表现,然而想像和现实,就是四个字——「差天共地」。这样突来的良机,高强度且严苛的工作,让我的心灵被瓦解开来,我在想,我真的好没用。
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导演、工作人员、演员、同学们、于谨晨还有蓝岚对我的鄙夷。
「怎麽现在就哭得稀里哗啦,刚才要你哭的时候哭去哪了……你的第一名都是没用的东西……」我责骂自己,自责、唾弃。
哭得腹部疼痛,抽噎不止。
「没事吧?」门再度被打开了,我的错误坐姿加上剧烈的哭泣让我拉到了韧带,我极其痛苦地看着楚胜洸。
「叫你不要折着身子吧?」看我整个人横躺在车座上,像刺蝟一样缩着身子,手扶着侧腰,他吐了口气,绕到前方的座位坐下。
「我搞砸了。」眼泪滴落座椅,啪嗒、啪嗒的清晰声响在耳畔。
「没有人是完美的,也不可能什麽都一次到位。」他从前方的座椅弯下身,摸着我的头,用轻柔的力道安慰着,「小海都跟我说了,哭不出的话,你只要记得你人生中最难过的时候,就可以哭出来,我也是用这种方法。」
「明明拍《爱火蔓延》的时候,我是能够代入角色的,为什麽这次就不可以了呢……」我不明白。
「苏惜蔓这个角色,对你而言是有共呜的,因为你跟他的经历……你跟苏惜蔓存在能够共情的地方。可是我们接到的剧本,很多都是个人经历外的角色,我们只能靠揣摩,简单而言就是对那个角色的想像,去代入和饰演,这次微电影拍摄很急,就算是专业的演员,也未必能在一个晚上就完全消化角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进度慢了些。」
他很少正儿八经地跟我聊演戏的话题,我抽了抽鼻子,「可是还是达不到导演想要的,我远远都不够,我真的很烂……」说着说着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你说我这种玻璃心,是不是不适合娱乐圈?」
「没有适不适合,只有敢不敢赌,在这个圈子里,只需要记住坚持、努力和心态,其他都是运气的加成。我也跟郑秋那老头儿合作过,知道他说话多难听,他当初还问我是不是靠爸族,读的什麽狗屁演艺科,要我乾脆重新去读基础班。你未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更伤人的话,你可以难过,也可以不服,但是不要放弃,导演都没放弃,你就放弃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虽然这些我都不是很听得入耳,但是不禁也想要问:「既然知道未来是很困难的,你又是怎麽坚持下来的?」
「我第一次站上舞台,就是跟于谨晨一起,当初没有什麽粉丝,下保姆车什麽的,也会被塞礼物,却是要我帮忙转交给于谨晨,可是即便是只有零丁的几个人举着我的灯牌,我也感到很幸福,原来自己是被喜欢、被期待的感觉,我想对得起那些人,也想对得起自己,虽然一开始从艺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的确从中找到了我自己的价值。」
韧带的苦楚慢慢缓解,我坐起身来,楚胜洸见有空位了,也跟着从前方钻到我旁边。
从幼稚园开始,每天至少十小时的训练,唱歌、舞蹈、乐器、还有各门的语言课、在汗水淋漓的练习室里十几年,每日艰辛地学习、受训,没有人比我们清楚,这当中的煎熬,身心灵的折磨和痛苦。
干这一行的人,没有人是不努力的。有幸被选中参与「星辰计划」的我们,起点本就比别人高,机遇比别人多,同时也表示,要付出更多汗水,才能够站稳。
不过是想发光而已。
如果说过往是因为蓝岚毁了我的前路,那麽今天,若我放弃了,便是我自己将我的未来粉碎。我不服,我绝对不要,不要卡在这个关口。
我不要让过去十数年的付出化为乌有,我不要那些期待的目光暗淡;我不要成为一个容易被撃垮的人。
尽管是嘲讽的口吻,傲慢的目光,是没有出口的漆黑隧道,我还是想要走下去,我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用力拧了拧鼻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示意自己要振作,一番哭泣之後,我的情绪也得到了很好的抒发,虽然心里还是夹带着难受,可仿佛有了力量能够继续,尽管是要硬着头皮。
「但是,这麽晚了,你怎麽会来?」清醒後突然想到,他贸贸然出现在我的保姆车里。
「因为你脑缺钙啊。」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也不多穿几件,入秋了,我又不是你保姆。」又回到了嘴欠模式。
「谢谢。」虽然他嘴上总是让人忍不住火大,可是行为却是细心、温暖的,大概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後来,楚胜洸跟我一起研读着剧本,给了我很多的建议。
五点钟,我在车上睡着了,脑子因为疲惫和焦虑而昏沉。
耳旁传来微热,有一把声音语调缓和地说:「我担心你,总是挂念你,知道吗?」
我一定是睡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