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禾逸事 — 第23章 清河之南

九禾点头:"既如此,我就跟你们走一趟。但既然雪狮没事,何必一定要小石头走一趟呢,他不过是个孩子。"。

「这可不行,」那差役脸一黑,"郑家人肯定要去的......"

还没等那差役说完,身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跟你去。"。

九禾回头一看,是郑青。

郑青垂着头走过来,对那差役道:"我跟你去。只是,我那不孝的荒唐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将我郑家名声都败光了。刚刚我将她双腿打断关在柴房里了,恐怕她是没法跟着我们上公堂了。"。

九禾挑眉,她没瞧见他何时打了叶子啊?

谁也不是瞎子,那差役自然也不信他真将叶子的腿打断了。可他这样说,加之叶子本身与这案子无关,他也不好硬要拖了叶子走。

再说,将郑青和郑石头带去公堂,就足够了。

於是那差役道:"那无妨,只你与郑石头跟我们走也就行了。"。

郑青皱眉,道:"此事与小儿无关......"

"你说什麽瞎话,"那差役不耐烦地打断郑青的话,"郑石头必须要跟我们走,你再罗嗦一句,我们就动手了!"。

那三名差役同时握住了腰间长刀,皆做出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小石头此时跑到了郑青身边,抓住郑青的手:"我跟你们走!"。

他还是一副怯怯的模样躲在爹爹身後,可他眼神却十分坚定地望着那握着刀的差役。

九禾想,再过两年,他就会成为这个四口之家的顶梁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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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南县,因着地处清河郡的最南边而得名。

从九禾她们所在的春桥村往北,步行大概一个多时辰就可到达。

一行七人走在去往清南县城的官道上。

那三个差役一个打头,两个殿後。其余四人两前两後走在三个差役中间。

郑青一手拉着小石头,一手抱着那只被大家称为"雪狮"的狗儿。

他们身後,九禾与承逸并排走着。

九禾想,幸好只是嫌犯,不用上枷锁,不然这可算是她此生最引人注目的时刻了。

因得那三名带刀的差役放在人群中实在太扎眼,故而一路上来往路人,没有不往他们这一行人这里投来关切目光的。更令人气愤地是,还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围着他们跑来跑去,或者往他们这里投碎石子。

九禾想,她若是个普通的女子,是不是宁愿投了湖了却此生,也不愿受此侮辱。

幸好叶子没有和他们一起。

可九禾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她活了一百年了,早就没了那些小姑娘一样薄薄的面皮。

更何况,九禾往身边投去一瞥,这还有个正经八百的清河王爷陪着自己呢。

承逸余光瞧见九禾看着自己笑,也望向她,关切地问道:"累不累?"。

他见一行细汗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自然而然地伸了手过去,将那汗珠拭掉了。

九禾确是有些累了的。

若是放在从前,别说是走一个时辰的路,便是连着走一天一夜的路,她也不会有什麽感觉。

可如今这一副普通人的身体......承逸不问时还好,这一问,她确实感到些眩晕,走路也深一脚浅一脚的。

承逸见她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便伸手覆上她的额。

这些天他的亲昵举动九禾早已见怪不怪了。

可这光天化日的,身边这麽多双眼睛盯着,他却如此旁若无人......九禾往後一缩躲开了他的手。

她的脸颊一片绯红,有些嗔怪地望着他。

他只含着笑,没说话,手扑了个空,却没收回去。

他顺势伸手拉住了她的腕。

她挣扎着想把手收回去,可还没等她使劲,他便又放开了。

原来他只是探了探她的脉。

"等等。"承逸忽然停下了脚步。

走在後面的两个差役早就把他们的这些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挤眉弄眼地互相对视着。

打头的差役听到後面的声音,一脸不耐烦转过身来,问道:"怎麽了?"。

承逸问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清南县城?"。

若是换了别人这样问自己,那差役才懒得理。

可问话的人是那锦衣公子。

自打他见他第一眼开始,他便知道这公子非富即贵。他在县衙一待十数年,前後侍候过好几任县令,见过的达官贵人无数。可即便是郡守大人的公子们,都无法与眼前之人相提并论。

那一身月白色锦衣长袍的公子,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自若怡然自得,一看就是长期身处高位才有的做派。

那差役不敢怠慢,便答道:"大概还要半个时辰吧。"。

承逸点了点头,手一抬,指了指前面的驿站:"大家走了半晌,大概都累了。我们到前面去讨口茶喝吧。"。

那差役虽有些不悦,不想耽误行程。心里却想着,前方的可是官驿,非达官贵人不得入内。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知官驿的规矩,还是当真身份不凡。

若是不知规矩,他们必会被门房拦下来,借此搓搓此人的锐气也是好的。若他当真身份贵重,那自己更加不能轻易得罪。

他这样想着,便点点头,带着几人向着驿站的方向走过去。

驿站十分冷清,从外面看进去一个客人都没有。

几人正想走进去时,门房处忽然晃出来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将一行人拦住。

那小厮冷冷地打量着几人,问道:"我们这里可是官驿,你们是什麽人,也敢往这里头闯?"。

那打头的差役皱着眉,却不反驳。他当差这麽久,也是头一次遇到嫌犯要求去官驿里歇歇脚的。

於是他转身看着承逸,心想且看他要如何。

九禾皱眉。

她不想承逸暴露身份,於是伸手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我没事的,我们还是走吧。"。

承逸只望着她笑了笑,递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只见他从容地走过去,从袖子中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定金元宝,丢给了那鼻孔朝天的小厮。

那小厮一伸手接了过来。

他大概这辈子也没见过这麽大一颗金灿灿的元宝,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手中那金子,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

不光是那小厮,除了九禾之外的其他几人也都在看到那金元宝时定住了,一时都看傻了。特别是郑青,他虽想到了承逸定然身份不凡,却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有钱!

小石头长这麽大都没见过金子长什麽样子,此时见承逸递出去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兴奋地问道:"这就是金元宝吗?"。

郑青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小石头便不再敢多嘴,他咬着嘴,可眼睛仍然盯着那小厮手里的金子。

忽然,那小厮"啊"惊呼了一声。

他看到金子下面,竟然印着一个大大的熟悉的章子。

这可是官银!

那小厮愣住了,心想,就连普通官员也不敢私下挪用官银啊!

他蓦地抬头,又看见了一脸笑意盈盈的承逸,忽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心道,这人竟如此淡然地递出一枚带着官银刻章的金元宝......

他究竟是什麽身份?

虽然疑惑,可小厮此时是绝不敢再轻慢眼前这人的。於是恭恭敬敬地请一行几人来到驿站正厅坐下,又沏了茶来,才退了下去。

不多时,从厅後面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年龄稍长的青衣人,对着承逸便一揖到底,一边恭敬道:"不知贵客驾临,小人接驾来迟,还望贵客恕罪!"。

见那青衣人走出来,原本坐着的三名差役"噌"地立了起来。

这青衣人说话间将那枚金元宝原封不动递了出来,又道:"贵人若有什麽需求,尽管吩咐便是,这枚金子,我们绝不敢收!。"。

听这语气,九禾想,这人大概就是主管这间驿站的胥吏长史。

承逸正在喝茶,听见有人过来,连眼睛也没抬一下。

等一口茶下肚,他这才慢悠悠放下了茶杯,道:"长史帮忙备驾马车吧,"他挥了挥手,没去接那金元宝,"这是酬劳,既给了出去,你便拿着吧。"。

青衣长史犹豫了半晌,终究没再敢吭声,只收起了金子,恭恭敬敬一揖道:"小人遵命。"便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见长史这般态度对待承逸,那三名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心惊。

那打头的差役此时在心中愈发埋怨起刘立春,心想这胖子究竟给自己招了哪尊神来?

这样想着,他忽然感觉到承逸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转脸去瞧,果然看到承逸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问道:"差役大哥,内子体弱,也很少出远门,实在经不住走这样长的路。我想给她备辆马车代步,您看可以吗?"。

九禾向他投去一个愤怒的目光。

他扮自己夫君上瘾了是不是?总是「内子」,「内子」地叫,竟这般顺溜了。

承逸见九禾蹙着眉头却又不敢发怒的样子格外可爱,不由自主便多看了几眼。

九禾只觉得他的目光火辣辣地投过了,又别开了眼睛,不再看他。

那差役听承逸唤自己"大哥",脸上蹭的红了。

他差点跳了起来,垂下头,语气惊惧道:"贵人说什麽就是什麽,我们没有意见,没有意见!"。

小石头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知道为什麽刚刚还黑着脸如同一尊神像的差役现在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可他瞧着父亲深深皱紧的眉头,只得把想要问出口的话生生咽下去。

九禾却没小石头这样有眼力见。

她瞧着那一脸局促的差役,"噗嗤"笑了出来,问道:"您这是怎麽了,被踩到尾巴了吗?怎麽忽然变得这样客气起来,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那差役听着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却一声都不敢吭。

他想,这姑娘......哦,不,这夫人问得这样直白,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受惯了气的小媳妇。

差役开始猜测,这两人的身份到底是什麽?

他又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哪里做得过了,可能让眼前这双玉人记恨自己的?

承逸望着九禾,宠溺地笑了笑。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他想,若是这差役知道她连安宁王之子,上将军苏止都敢怼,会不会心中好受些?还是会直接吓晕过去?

九禾见那差役不答话,觉得无趣,可她实在好奇他态度为何前後会有这样大的转变,便看向承逸。

承逸笑了笑,心想她初入人族不通世事,给她普及一下也好,便道:"刚刚下去那长史,主管这间官驿,官至九品,大概比这几位官爷品阶高些。"。

"哦!"九禾和小石头都恍然大悟。

九品的官驿长史都对承逸如此毕恭毕敬,难怪把这几个差役吓坏了。

承逸说得如此直白,毫不避讳,这两人一问一答,对这件众人都是非尴尬的事情丝毫不以为意。此时众人都大概明白过来,这两人的身份可能比自己之前猜测的都更高贵一些。

众人各怀心思,却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只留九禾和承逸两人,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喝着茶聊着天。

时间一点点过去,慢慢地,已至日正当中之时。

几个差役都有些着急,他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不知道老爷那边等着急了没有。

可又不敢催眼前的两人,几人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心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皆不停地看着外面的日头。

不多时,那青衣长史来前来通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几个差役都松了一口气,心道终於可以启程了,

承逸问九禾:"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九禾看了看小石头,便问那青衣长史:"你们这里有没有什麽便於携带的小点心?"。

那长史恭敬回答道:「各种糕点一应俱全,夫人尽管点便是。"。

九禾不喜欢人家叫她"夫人",可也不好多说什麽,只挑挑眉道:"一样给我打包一个,放到马车上吧。"。

那长史应着又是一揖,便退了下去。

九禾看着那仍然立在一旁的三个差役,对他们说:"我们走吧。"。

那打头的差役果然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点头哈腰道:"好的好的,夫人说出发我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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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厮目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和追在马车後面一路小跑的差役,有些不解地问立在自己身前仍然恭敬垂首的长史:"这两人到底是什麽来头啊?"。

长史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声喝道:"不该问的就别问,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车厢内,斜倚而坐的承逸正笑盈盈地看着九禾,她一层层将食盒抽出来,摆在矮几上。

小石头第一次见这麽多做得如此精致的点心,看得眼睛都直了。

九禾指着盒子中的点心,问他想吃哪个。

小石头犹豫地望着九禾,问道:"这些我都可以吃吗?"。

九禾好笑地点点头:"当然啊,你快吃吧,如果吃不完,就浪费咯。"。

小石头听了这话,心想反正爹爹坐在外面看不见自己,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拿了一颗就往嘴里塞。

九禾好笑地望着他,又给他倒了水,怕他噎着。

小石头一下子吃光了一整个食盒里的糕点,实在塞不下去,一边打着嗝儿一边接过九禾手里的杯子,猛喝了几口水。

等他吃饱喝足,他望着承逸,又望望九禾,好奇地问:"姐姐你是医仙我知道,可承逸哥哥,你是什麽人啊?"。

承逸笑望着小石头没有答话。

九禾瞥了眼承逸,看着小石头笑着道:"他是我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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