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致到办公室的时候，离第一节公共自习还有五分钟。
她的本意自然是希望同宿舍有人能陪她一起来，但显然大家还没有那么过深的交情，不过至少郭茜主动提出给她带路，指明了教室和办公室的方向。谢家致原本想先把书包放到教室里，毕竟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二十多本课本，实在重得不行，但因为这学期还没有重新排座位，她担心自己在公共自习课前赶不回来，那这样自己的书包就会被老师单独拎起来问是谁的了，她并不想第一天转到新班就“未见其人先见其包”，她只想泯然众人。
当然，她也考虑过等公共自习下了课之后，再去办公室，但被吴媛思否定了可行性，因为两节自习之间只有三到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去一趟厕所再回来都来不及了，更别提要找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邓秃子了。
总结成一句就是，在这个时间办公室的老师是最齐的，所以谢家致别无选择，只能牺牲掉一部分吃饭的时间。被刘絮絮她们拉走的时候，谢家致仍旧对她那盘菜依依不舍，看着冒出油酥香气的鸡丁块暗自垂泪——毕竟她的戏一向很多。
令她意外的是，在过道里她正纠结着敲不敲门的时候，后背却被人一拍。她回头看去，一张大大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居然是她在东校区的班主任张淑敏。她连忙立直：“老师好。”
张老师今年已经四十多岁，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像猫的胡须一样绷紧，看起来慈祥中有一丝可爱，尽管当她真发起火来时非常可怕，但她仍然是谢家致此前最喜欢的老师。
不过眼下谢家致一脸困惑：“老师，你怎么来了？”
张老师扬了扬手里的材料：“老师过来开会，顺便送我家闺女过来。”
张淑敏有一个和她们这一届学生同龄的女儿，在西校区，这一点当时的班里人都知道。当然，信息也仅限于此，更多的大家也没兴趣了解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疲于奔命，特别是在衡洋的日子。在这里，时间是以四个星期为基准计算的，周末两天也会排满一天十节课加三节晚自习，每个人都得在五点半打铃后，从床上把自己的灵魂生拉硬拽起来，然后匆匆赶到操场，开始晨读跑操。开启的一天直到晚上十点半熄灯结束，整天的休息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小时，这还是把课间的五分钟们都算上的结果。
谢家致还想好奇地再多问两句，转念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便措着辞想和张老师别过，但却听到张老师朝她身后打了个招呼：“老邓？快过来看看你们班这新学生。”
谢家致转过头一看，果不其然，一个剃了光头的男人正背着手慢悠悠地往这边走呢，邓秃子这绰号还真是名副其实。他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没有谢家致想象得那么老，只是长得很凶，不怒自威，尤其是那双倒吊的眉毛皱到一起之后，吓得一般学生根本不敢和他抬杠。
“这就是那个文科转过来的？”邓老师拧着眉，“你这分班考的排名可是在咱们班倒数啊，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张老师拍了拍谢家致的后背，哈哈一笑：“放心吧，这孩子可要强了，肯定不会一直吊车尾的。”
邓老师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长这么花哨，不像是爱学习的样子，可别把我们班里那群傻小子给带得早恋了。”
听到这话，谢家致心里面不舒服极了，对这个新班主任的敌视度在心里蹭蹭得上涨，却也隐隐约约得有点怪罪起来自己，就像初中时刚开始发育的时候，女生总是习惯性的含胸，就算知道这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却也被那些古板的观念压得透不过气来，朝别人发泄不了，便只能跟自己折腾。
张老师摇摇头：“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家致可不是那种孩子。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应该庆幸她转到你们班，保管让你们班的男孩们再也不敢动早恋的念头。”
邓老师似乎有些好奇，刚要问出来“这话怎么讲”的时候，谢家致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道：“老师，我是过来要卷子的，我舍友说第二节课要讲。”
张老师说：“那我就不耽误你给家致拿卷子了，年级组还有个会要开呢，先走了。”
邓老师晃了晃脑袋，挤出一个亲切的笑来：“好，回头见。”说完，他又恢复了一脸威严的样子，朝谢家致使了个眼色：“看见靠空调那张桌子了吧？旁边第一个柜子里就是，你拿了之后直接回教室，跟着班长组织的走，排到个座位就抓紧时间做完卷子。”
都说清楚了以后，邓秃子掉头就走，余光都没留给谢家致，显然对她这个新转过来的学生没有任何关注，说不定在心里还会担心她拖了全班平均分的后腿。虽然这样恶意揣测有些不好，但谢家致可不会有任何良心的负罪感，毕竟两分钟前，她还像一件带有瑕疵的货物，被这个邓秃子刻薄地点评了一番。
在邓秃子指的位置，谢家致三下五除二翻找到了多出来的一部分卷子，从里面拿了一张出来，装进了书包里就下楼了。办公室在四楼，而1412班在二楼，她又背着个沉甸甸的书包，在下楼梯的时候差点失去平衡，把自己绊了个踉跄。二楼的每个教室门上都支棱着一个班牌，银底红字，但那个红是一种暗红，并不刺眼，像久经风霜的红墙的颜色，所以也很好认出来每个数字，不会出来看差了的情况。
等她找到写着1412班的班牌时，屋里的学生正在三三两两的做着卫生，有的擦桌子，有的扫地，她一个人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孤苦伶仃。不过眼尖的郭佳欣一眼就看到了她，但却不出声，也没停下手上的活，只是幽幽地朝身边的刘絮絮说：“那是谢家致吧？”
刘絮絮抬起头，“啊”了一声，尾音拖的长长的，她没跟谢家致说话，却转头扯着嗓子喊道：“班长，班长！”
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拄着扫帚，懒懒地往刘絮絮那里看了一眼：“怎么了？”
“又一个新同学，这个是我们宿舍的，叫谢家致。”
大概是因为分班考后1412班也涌入了不少新鲜血液，尘土飞杨的教室里大家都忙着和熟悉的人聊天，忽略了刘絮絮这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只有被叫班长的男生愁眉苦脸地拖着自己手上的扫帚走到门口，头也没抬：“进来吧，先值日。十分钟后重新排座位，书包可以先放讲台上。”
他将手上的扫帚塞给了谢家致，然后才有闲情雅致戴正了自己的眼镜，这下他终于看清了谢家致的脸——虽然是不能和他女神们比，但的确是现实里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了，他不由在心底暗暗惊喜了一下，但面上却完全没有表现，只是态度在自己也没留神的情况下变好了不少：“你扫一下靠窗户那边就可以了。”
谢家致“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了，她没在意班长态度的转变，只是想赶紧卸下自己这一身重担，她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不过这可不意味着她体质差需要锻炼，相反她非常喜欢跑步，仰卧起坐这些能在中考体育算分的项目，对她而言只要和分数挂钩，就有一种升级打怪的紧迫感驱使着她努力，而一旦没了奖励机制，她干什么都是病怏怏的，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将黑色书包放到讲台上那个书包堆里后，她如释重负，欢快地跑到了窗边干起了活，不一会儿就把那一片地扫干净了。于是为了促进她未来两年半的人际关系，谢家致主动往刘絮絮那边凑，问道：“要不我帮你们擦吧？”
北方的冬天是最容易积下来厚厚一层灰的季节了，尤其是学校。尽管放假前就已经做了一次大扫除，但等开学回来后打开教室门，扑面而来的尘埃还是能把人呛死，因此这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桌椅板凳都擦一遍，先用湿气压下去满屋子的灰尘，同时轻轻地扫地，要用巧劲按着扫，不然就会暴腾起灰，那滋味实在让人不好受。最后把脏东西都收起来后就可以涮拖把了，到此把整间教室的地都擦一遍，这扫除就彻底结束了。
刘絮絮刚抹完桌子，听到谢家致这么说，果断将抹布递给她，然后双手合十，双眼亮晶晶的：“已经擦完了，要不你帮我去洗洗抹布？”
谢家致笑笑，应道：“没问题。”
她对这些脏活很是得心应手，尽管她有一定的洁癖，但是却只针对吃的，而平时在家干家务则完全不显。
旁边的赵佳欣突然吭声：“你不认识水房，我带你去。”
谢家致没想到她会主动请缨，心底实在有些受宠若惊，面上却是平静如水。这是她从初中就修炼出来的本领了，无论再惊讶，她也会下意识地保持着镇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