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宛若静止了一般,众人神经紧绷不知又要出什麽事了,而殷隋央所处之地成了众人目光所向之处。
殷隋央自知失礼在先,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而眼前的这位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但单以衣着来看此人地位定然不低,未等殷隋央发话,那女人身边的丫鬟便道:「大胆贱婢,胆敢不回三王妃娘娘?」此丫鬟在三王妃身边多时,耳濡目染之下口气甚大。
女人一身黄色金凤袍,髻上缠绕着藤蔓似地黄金,她嘴角微勾,因为她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看见了恐惧,看见了敬畏,而她似乎极为享受这份快感,居高临下,俾倪众生。
三王言耀乃当今陛下长子、丞相之侄,保不齐多年後便能登上龙位,而那凤位自然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如今这点权势不过是个开端,总有一日她要文武百官也得向她低头,敬畏她,尊敬她。而此人便是三王妃——萧芙韫。
「小女自幼生在异邦,来归平时日未久,许多规矩礼数尚不清楚,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王妃娘娘海涵。」三王妃娘娘?这气焰如此嚣张,看来她终究难逃是与非,殷隋央只能竭尽所能地压低姿态,只望不要再节外生枝。
「哦,异邦?何等蛮夷之邦竟连入境随俗都不懂?既是你无理在先,本王妃不做个表率似乎有损我归平国威,左右你都戴着面纱,旁人也看不着,今日乃归平大喜,本王妃便大发慈悲,掌嘴三十下就不再过问,亦不再上报,你道如何?」萧芙韫笑着道。
天寿节自会有使臣来访,但於归平这种万乘之国,其余千乘之国自是不足为惧,何况此贱婢衣着如此朴素寻常,能是什麽东西?今日既然已是这番局面了,便以此贱婢为先,告诉这些女人什麽叫不尊敬她的後果,以儆效尤。
「见三王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还妄想以异邦之人掩饰罪过,好在我们家娘娘海纳百川,否则今日就不只掌嘴三十下了,不过你道是先打右边好还是左边好呢?」丫鬟看着自己的手,再望向殷隋央,满脸狡黠。
「丫头,若你执意打我,莫怪我没提醒你。」殷隋央只觉得真的是什麽人养出什麽狗,主仆都一个样,嚣张跋扈,不懂得适可而止,还得寸进尺,她能忍,她懂得以和为贵,可奈何忍气吞声从来不能解决事情。
她在这一年里想过许多,她啊⋯⋯非常後悔当时在恒国被众所欺压时,自己没有为自己出一口气,而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今日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想为了避祸而委屈自己。
「我看你一个贱婢能怎麽着。」丫鬟盛气凌人,只见那一掌正要落到殷隋央的脸上时,殷隋央便一把抓住丫鬟的右手,怎料此丫鬟誓不罢休,再提起左手欲掌嘴,殷隋央便再次抓住她的手,此次殷隋央不再留情面了,以她的修为一抓自是断骨,丫鬟立刻哀声连连:「疼!王妃娘娘快救我。」
「蛮夷之邦?很好,本公主会代为转达王妃娘娘对我大恒的见解。」殷隋央把丫鬟甩去一边,看着萧芙韫,若以王妃身份想比两人属同辈分,但若以公主这身份和恒国的背景,她就是皇后也得敬畏三分,因为不管她和恒国有何不解之仇,她都姓殷,是大恒的寻临公主,侮辱她就是侮辱整个恒国。
「大恒?」萧芙韫微眯着眼,这女人就是寻临公主?七王言令的王妃殷隋央?她握紧双手,这个人她似乎得罪不起。
「七嫂,你还好吗?」言丹这时才冲了过来,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还真是姑嫂情深。
「无事。」殷隋央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她若是真担心她早该现身了,也罢⋯⋯这荒凉的人世谁不是看着别人的热闹而视而不见?想来这言丹也只不过是在惺惺作态罢了,这皇宫真是每来一次便令人心生厌恶一回。
「三嫂别气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言丹当着和事佬,向萧芙韫挑眉,示意要她别再多言,否则这场面若是闹大了可不好收拾。
萧芙韫不发一语,可手越发越紧,言令,你既然走了为什麽还要回来。
「有何好说?入了我归平便要按我归平的礼数走,七王妃犯错在先,还出言不逊顶撞三王妃,这三十个巴掌本宫都嫌韫儿仁慈。」年至不惑的女人走近殷隋央,一身绦色绣凤华服和满头的金银珠宝而言此人的身份定然不低,而照这嚣张的气焰而言她十之八九就是那张贵妃了。
「母妃莫生气,七嫂她不是故意的,你看七哥他也不穿其余颜色的衣服,父皇不也没有责怪吗?」言丹一脸紧张,还一边比手画脚地解释,让众人看见她言丹和七王妃的姑嫂情深,可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麽药大概只有她自己知晓。
「不是故意?皇上寿宴着白衣视为大逆不道,不知礼节视为无视我归平国法,公然顶撞三王妃视为不知长幼尊卑,韫儿罚之何错之有?如今是藐视归平律法、不遵从处置,妄想只手遮天,今後只怕是要骑到本宫头上了。」
张贵妃字字句句都将殷隋央置於不仁不义之间,但凡是和那趾高气昂的女人有关之事物她都倍加唾弃、厌恶,如今有机可乘自是应当好好羞辱一番,语毕,张贵妃扬手便往殷隋央的脸上一打,而此次殷隋央却没有避开了。
萧芙韫和她同为王妃地位平等,但当今贵妃她当真得罪不起,她若执意顶撞反抗,难免成为众人眼中嚣张跋扈的眼中钉,他日必後患无穷,她知道这世间并非什麽事都能据理力争,她果然又开始懦弱了,为了避事而委屈求全。
不过也罢,就几个巴掌,她殷隋央自认命贱,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无妨⋯⋯对吧?可是为什麽那麽多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涌现,让她几近要被记忆的阴影吞噬,她的头好痛。
响亮的巴掌声随着张贵妃的手落至殷隋央的脸上而响起,可殷隋央的神色却漠然依旧,不动如山,只是⋯⋯何人又知她长袖中的素手是多麽局促不安。
过去的事从来不曾忘记,只是不愿回想,不愿徒增伤悲罢了,可如今这是旧梦重温了。
「本宫身为贵妃自有协理後宫之责,如今骓王妃无视礼法、带头作乱,就是本宫的失误,本宫的事就是後宫的事,後宫之事自是由本宫作主,望在座诸位莫要传至朝廷增添皇上烦忧。」张贵妃环视四周道,妄想用一席话堵住悠悠之口。
而她的目光随即又回到殷隋央脸上,只见她嘴角一勾,面上尽是得意,似乎没有善罢甘休之意,随即扬手又准备一打,却被萧芙韫止住了手。
萧芙韫面色凝重地道:「母妃,她是寻临公主。」归平和恒国自燕丹之盟後便以兄弟相称,打大恒公主的脸无疑是打了恒国一巴掌,若殷隋央执意追究,此事必是非同小可,许还会危及到皇上对言耀的观感。
「可这里是归平。」张贵妃此生痛恨做事碍手碍脚,从前她必须马首是瞻、步步为营,还需对那女人低声下气、事事顺从,可今日不同往日,自是不得同日而语,既然那女人不在,她身为当朝贵妃自有协理後宫之责,位同皇后,在她面前撒野实为自寻死路。
语毕,张贵妃扬手又要打,可转瞬间一个男人轻盈地将殷隋央抱走了,此举让张贵妃扑了个空,她瞠目看着男子就想破口大骂:「是谁胆敢⋯⋯。」可话未说完张贵妃却支支吾吾地赶紧换了一张和颜悦色的脸道:「令儿,怎麽来了?」
「本王不放心便来一观,却不料母后不在,这皇宫便是乌烟瘴气、小人当道。」言令脸色宛若积了千年寒冰般望着张贵妃,字字句句都是针针见血,他紧紧地拥着殷隋央,手指越发越紧,倘若他没来他的央央还要被欺负多久?
而此时多少女子的芳心大发,看见了言令的身影便早已沉浸在那一缕芳华之中,若说她们是花,言令便好似一泓清泉般潺潺而流,花儿是多麽地想沉浸在水中,可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多的念想也只是镜花水月。
「何来小人当道一説?七弟妹犯错在先,母妃罚她何错之有?」萧芙韫抢在张贵妃前发言,从来都只是翱翔九天的云中鹤,从来都不过问是与非的男人,如今竟愿为一女子踏入泥潭,言令啊言令⋯⋯这就是你所谓的意中人?
「父皇早许我得以着白衣出入皇宫,本王的王妃自然也一样,况且犯此刑当罚金,贵妃娘娘这是动用私刑还妄想只手遮天吗?」言令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从前的恶意中伤和流言蜚语他都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如今他是无法再容忍这种恶行了。
「令儿,母妃只是一时冲动,望你莫要计较。」张贵妃手足无措,她是贵妃,她本以为能傲视众人,可事情只要触及那女人和她的儿子便是无用,言令是皇上和皇后最宠爱且唯一的嫡长子,无论事情是对是错他们都会站在言令身後。
「贵妃娘娘好自为之。」言令抱着殷隋央便出了偏殿,偏殿顿时鸦雀无声,而张贵妃也漠然出了偏殿,此时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没想到向来横行霸道、欺负他们的张贵妃也会有这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而此时此刻唯有穿着一身舞衣的张凌若低下了头,神色怅然若失无以言喻地叹了一口气,等会宴上一舞她就要被皇上赐婚了吧?她啊⋯⋯也多麽想被这麽英雄救美一回,哪怕只是一回她张凌若不虚此生,可这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偏殿外阳光和煦,视为吉日。
「很疼吧?要不我等会请御医替你看看?」言令抚着殷隋央的脸,他眉间紧蹙,眼里尽是自责,他若和她形影不离此事便不会发生,这次真的是他思率不周。
「不过一个巴掌罢了能奈我何?」殷隋央给了言令一抹笑容示意没事,这种被护在掌心呵护的感觉真好,若说她是莲花,言令便是一池清潭,若是可以他愿作水一生一世滋养着她,可他本可以是灌溉万物的大河,却只愿为她一人而存在。
「不过我的夫君方才真是太帅了,看得周围女子各个都春心荡漾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她方才可是看见了言令横扫千军的魅力,可见多少女子都倾心於他。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迟了,对不起。」言令抱着殷隋央,他好心疼。
「无妨,你都帮我复仇了,我很高兴。」曾几何时她都只能在心中沉痛地呐喊,无声地自怨自艾,可自从她嫁给他,一切便不同了。
「那到没什麽,夫人姑且等等。」言令双眸深邃似海,似乎在谋略着什麽。
「何意?」
「大恒的六皇子特来为父皇祝寿。」
殷隋央指甲深陷入肉,该来的终究会来,一生都躲不过,可依言令的言下之意,他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