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奏到底在想甚麽?
并非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夏暮晓不过在沉思罢了。
王御奏不容易看上谁,倘若真看上了,对那个人来说必然是恶梦。夏暮晓早就料到他看上了李逸和,但还是有点意外前天王御奏向他提出的请求。
『我想跟他单独相处一周。』
夏暮晓很乾脆答应了,反倒让王御奏担忧起来,他忍不住皱眉,抛了个困惑的眼神。
『甚麽意思?』
彷佛在顾虑他的眼神,让夏暮晓极其纳闷,王御奏却捂紧嘴唇没说半句话。
『你在担心我?明明就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王御奏,我不需要半吊子的温柔。』
他不需要对方多余的关心,不需要半吊子的温柔。他们之间再亲密,也不过是知己罢了,所以王御奏只要随心所欲就好,跟以往一样。
『谢。』
道过谢後,王御奏便离开了。夏暮晓不晓得到底是好是坏,但他确实不需要半吊子的温柔,不希望让伤口被挖得更深、更痛。
所以、一个人就好。
心想着,夏暮晓在王御奏回到教室以前——绕课了。
★
有些邂逅,是你一辈子都料想不到的孽缘。
那个人突如其来闯进他的世界,杀了夏暮晓个措手不及。
全级公认的花花公子、中央空调,对所有女生都很好,正因如此,谁都没当他认真的,实际上也是如此,夏暮晓从未锁定过谁,况且只有少数向他告白过的人,才知道他的秘密。
他与王御奏相遇刚好便是被告白完离开之际,回教室路上擦身而过,突然被拉住手臂,略带柔和又轻盈的声线飘进耳朵。
「为甚麽要这麽做?」
「哈?」
被莫名其妙拉住手臂,夏暮晓不太耐烦,抬头便对上那张淡漠的脸。
「伪郎。」
刹那间,夏暮晓的表情冻结了,秘密突然被不太熟的同班同学识破,最先涌现的是恐惧,他无法说出半句话。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
「你是来找碴的?」
稍微放松了些後,夏暮晓盯着王御奏,眼神语气都不太友善。
「很有趣,你看似在寻找甚麽的表情,假如对方接受了你会答案交往?」
为甚麽能注意到这种程度?夏暮晓惊讶得瞪大眼睛,他直觉眼前这个人不简单,又忍不住回应起来。
「你怎看出来的……?」
王御奏眨了眨眼,迟疑了半会。
「直觉。」
难以置信,真的可能单凭直觉便看得出深层的情感吗?夏暮晓不想相信,但眼前人却不像在说谎。
沉默於两人之间弥漫,好一阵子後,王御奏又再次开口。
「在寻找甚麽?」
夏暮晓犹疑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不晓得该不该回答。孤僻的全级第一、没感情的人偶,他充其量只听说过大量关於对方的负面评价,却没有直接交谈过。
很不一样,无论是沉稳的气质,还是过於冰冷的氛围,都让夏暮晓认为王御奏很特殊。於是……他回答了。
「在寻找会切切实实看着我、了解我,真心喜欢我的人。」
★
下课铃响起的声音打断夏暮晓的回忆,他想起与王御奏相识的经过。
自此之後,王御奏渐渐从偶尔会与他聊几句话,变成他的朋友,陪在他身边——王御奏以自己的方式切切实实看着他,了解他,成为了他的知己。
但他无法喜欢上他,并非友谊,而是爱情,夏暮晓也同样。他们虽然对彼此来说很重要,却无法谈恋爱。
『我会陪你,直至你找到真心爱你的人。相对你也陪我直至我找到我爱的人,如何?』
那大概是王御奏对他说过,最让他震惊的话了。
『可以啊。一言为定。』
夏暮晓当时这麽回答,现在便发展成不上不下的暧昧关系,对他们来说却是很自然的相处模式。
所以、这样就好。
夏暮晓微微笑着,翻了个身站起来,伸了伸腰後随即抱怨。
「啊啊、那个重色忘友的家伙。」
不是挺正常的?李逸和给予王御奏的感觉完全不同,夏暮晓知道,那个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人,难得兴奋起来了。
他有点欣慰,同时又害怕,说不定他要失去王御奏,失去唯一会确实看着他,说出『晓就是晓』的友人。
「唉……」
多愁善感、胡思乱想的坏习惯又开始作乱,夏暮晓忧郁地踹开天台门,不顾背後传来的巨大关门声,走下楼梯通往高中二年级的楼层。
他需要找谁来排解郁闷,最好那个谁与他有较深的交情。
於是他久违地来到,『他』的班级。
在三班教室门前停下,夏暮晓轻敲了两下门。
「打扰了,我想找夏弦钧。」
被指名的人闻声抬头,有点意外般站起来,快步走到夏暮晓面前。
「一起回家?」
比他高上半个头的身高,拥有一张如少女般清秀又好看的脸,还留了夏暮晓最喜欢的黑长直发,夏弦钧无疑是男生,但外表跟少女无异。
「是可以,王御奏呢?」
「哦,有新欢了。」
对於夏暮晓奇妙的说法,夏弦钧狐疑地皱起眉,顿了顿才领悟到他的意思。
「谁啊?」
「李逸和。」
「哦。」
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兴趣探讨下去,夏弦钧先回到座位收拾东西,凝视着对方收拾背包的侧脸,夏暮晓有点陶醉。
多久了,事到如今他依然会不由自主被这个人吸引住视线,真不得不痛恨自己过度专一了。
摇了摇头,夏弦钧刚好准备好,来到他面前。
「好了,走吧。」
并非还对他存有爱慕之情,随着时间流逝,夏暮晓已经能作为朋友去面对夏弦钧了,尽管那段过去依然刻骨铭心,甚至疼痛得他不愿意再回想起来。
了解到盼望的一切说不定永远都只是虚幻,梦终究是梦,伸手不可及,夏暮晓不再相信爱情,也不再希望自己爱上谁。那为甚麽会动摇呢?
「小钧,你不打算交女朋友吗?」
「想交啊,哎……顺其自然吧。」
夏弦钧颇无奈似的叹着气,夏暮晓苦笑起来。
他明白,夏弦钧过於被动了,从来不会主动追求谁,向他告白的男生还比较多,要交到女朋友绝对不容易。
「怎麽了?」
看来夏暮晓的忧郁传染给他了,夏弦钧担心的问。
「没事,就连王御奏都可能有目标了,突然有点烦闷啊。」
「耶……我还以为他只是交到朋友。」
「不不不,有点不一样,御奏的情绪莫名很高涨。」
他搭讪夏暮晓时还称得上普通的交好,但对李逸和却积极得别有用心,王御奏罕见地放在心上的态度,夏暮晓瞬间就看得出他对李逸和有好感。
「这样啊。羡慕了?」
「多少有点吧。」
不羡慕绝对是假的,尽管他不想承认,夏暮晓也真的很怕寂寞。洽巧王御奏的离开成为种子,让他想起了这些多余的情感罢了。
「来聊点开心的,像是小钧昨天在游戏里遇到的那个人。」
「哦,那个真的好笑。」
这样就好,听着夏弦钧分享游戏遭遇,夏暮晓微微笑着。
他不後悔当初作出的决定,对两人如今的关系没有不满,所以、这样就好。
*
曾几何时,他忘记了、人都是孤独的。
或许那个人陪在他身边太久太久,久得夏暮晓早已习惯了王御奏的存在。
夕阳余晖洒落在仅余一人的音乐教室内,冷冷清清,回响於教室内的钢琴音主张着寂寞忧伤,反映着奏者此时此刻的心情。
曲子为他舞动,把感慨万千的思绪传递出去--这便是夏暮晓沉醉音乐的理由,能够把自己化作旋律飘向远方,自由自在又无须忌讳他人的目光。
然而这好听却不对节拍的演奏并没持续多久,夏暮晓便不甚自在般停了下来。
缺了甚麽似的,缺了平常会靠在钢琴边聆听的那个人,无可奈何又不想承认,王御奏居然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轻轻叹着气,夏暮晓走到窗户旁,向外望去,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结伴回家,他注视着缓缓离开的学生们发起呆来,竟然还有点羡慕。
如果王御奏不再回来呢?他会失去了一个知己,再次变回独自一人吗?他不想,突然、他不想回到与寂寞作伴的从前了。
放任着忧郁的思绪浮游,夕阳渐渐落下,宣布黑夜的来临,即使已经入夜,夏暮晓依然没有回家的打算。
不是从未试过偷偷躲在学校里迎接隔天的上课日,他不恋家,只要能让他宁静渡过,待在哪都无所谓,彷佛要阻止他这般任性的行为,音乐教室的门被打开。
夏暮晓吓了一跳,回头随即碰上了那张脸,与一周前毫无变化,冰冷淡漠,水晶般亮丽的紫眸透着十足的寒意,宛如置身北极般冰凉又熟悉的气场,让夏暮晓觉得安心。
「几点了,不走?」
一如既往平淡的语调让夏暮晓愣住,隔了一会才恭恭敬敬地回应。
「要王大少爷亲自来接送,真是抱歉。」
「别闹,我回来了。」
王御奏眯细眼,听了就知道夏暮晓在闹脾气,不然他不会看似恭敬般嘲讽他。
无视於夏暮晓锐利的目光,王御奏缓缓走近,牵起他的手往外走。
「喂!李逸和呢?」
他不是该跟那位阳光少年待在一起才对吗?夏暮晓皱起眉。
「走了。」
「那你不回去来找我干嘛?」
他乐得天天跟李逸和待在一起,怎麽可能有心思管他?但夏暮晓这点小心思,王御奏不可能猜不到。
「接你。」
假如不接,人就不会回去,假如不接,所谓的闹脾气就不再只是闹脾气。自我催眠、自我孤立、拒绝沟通,过了今天,王御奏也没把握能拉回夏暮晓了。
男孩般稚嫩的脸上浮现过度惊讶的神色,王御奏总是会打破他的绝望,猜对他的心思,即使无法给予温暖,却能让夏暮晓安心下来。
「有时候……我真的满讨厌你的。」
——因为能猜对我想法的,就只有你一个而已。